這種演變,導致內心感到不安的老人也愈來愈多。二○○五年,在獨居老人中,有六三.○%對日常生活感到憂心。
其中,三○.七%回答,「因為沒有人可以依靠。」這與二○○二年度的調查比較,分別是一.五倍(對生活感到憂心)和一.八倍(沒有人可依靠)。
沒錢固然辛苦,而且帶來不安。但是,人生也有金錢無法解決的問題,例如孤獨。對老人而言,與孤獨相處,可說是最需要勇氣的工作。
有位女士告訴我,她丈夫死後,最難過的是沒人聽她毫不遮掩地說別人壞話。朋友再親密,對暴露他人的祕密及自己的醜陋面,總還是有所顧慮。
但是,配偶不僅可以接納任何事情,可能也會對談論八卦興趣盎然,索性一起說別人的壞話,而且沒有對外洩露的疑慮,可以安心地交談。感情融洽的兄弟姐妹,應該也是如此。
很遺憾的,這種有如堤防般堅固的對象,一個一個地從自己身邊消失,是晚年令人感到寂寞之處。
有人藉由與他人說話、同遊來解決孤獨的問題,但那不是根本的解決之道。根本之道唯有徹底地憑靠自己。
然而,孤獨在本質上,絕非憑靠他人就能夠受到撫慰。友人和家庭確實會讓自己的心靈感到熱鬧,但是,真正的孤獨是連朋友、雙親、配偶,也無法救贖的。
人無論面對別離、疾病、死亡,都只能靠自己一個人忍耐,除此無他。
人雖然是群聚的動物,卻有必須孤獨的時候。正如欣賞動物的紀錄片時,經常會出現「離群索居」的鏡頭那樣,必須要覺悟確有其事。
乾脆打定主意認定,「老年的時候,孤獨只是家常便飯」。反正大家都一樣孤獨,就不妨這麼想,「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樣。」
人獨自一人誕生、獨自一人死亡。就算曾擁有家庭,但出生與死亡都是一個人的旅程。嬰兒常啼哭,雖然我早已不記得了,但可以想像,嬰兒因為身心不舒爽才會哭鬧。
例如,尿布髒了、肚子餓了,由於不會說話無法表達,所以難受得不得了。每個人都歷經過這個階段,然後成長。老人最好是與孤獨徹底地交往後,再步向死亡之途。
一言以蔽之,老年的工作就是忍受孤獨。然後,在只有孤獨時才能得來的時間中,去發現自己。自己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如何活過來的?有什麼意義?發現這些事情後再死,才稱得上達成人生的目的。
包括我在內,幾乎所有人都過著「微不足道的人生」。然而,是否能從那平庸中找到偉大的意涵,正是讓自己的人生是否成功的關鍵。
養成一人遊樂的習慣
在我母親那個時代,女性不能單獨一人看電影、進咖啡館。現在大致上都可以了。我疲倦時會到咖啡館喝杯咖啡、看書。年紀愈大,能一起遊玩的朋友逐漸減少,所以,趁早養成一個人遊樂的習慣,是好的。
最近,一定要有導遊陪伴才能旅行的老年人增加了。參加團體旅行固然很好,但人生本來就是一場旅行,如果無法一個人旅行,即使在象徵意義上也很不妙。
自己查時刻表、買車票,換車時只須給那張車票就可以,這一類事情都不須倚賴別人,由自己確認方為上策。
雖說是一個人的旅行,一路上當然還是會受到各種人關照。只不過,基本上是自己一人,凡事儘量自己來,真的做不到了,再出面請託別人協助。
我在快五十歲時,因為雙眼罹患中心性網膜炎與白內障,幾乎什麼都看不見。即使在那種時候,也是一個人外出演講。
最困擾的是看不清導覽板上寫的登機門號碼,這時,我會詢問機場人員,「我的視力有障礙,看不清楚導覽板上的字。請問要去北九州,該去哪個登機門?」走到那裡後,再側耳傾聽廣播,然後跟隨大家的方向走。
接下來是找不到輸送帶上自己的行李。這時,出示行李牌給機場人員,拜託他說「我的視力有障礙,看不到」,負責人員一定會代為拿行李。
日本人真的很親切,只要願意坦誠告知弱點並有請求協助的勇氣,一個人的旅行是可能的。事後,我都很高興且鄭重地向協助者致謝。
在罹患眼疾那段期間,我答應教會教授《聖經》。我必須獨自搭車前往位於世田谷區瀨田的一家修道院。在田園調步的車站前搭車,每次等車時,同一個車站也會駛進其他路線的公車,而我完全看不到公車的車號。
於是,每有公車駛來,我就會傻傻地詢問,「去瀨田嗎?我可以上車吧?」司機會告訴我,「這班車不是,請妳搭下一班。」透過這個方法,我知道該搭那班車去。總之,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行,上了年紀,遇到難應付的事情時,就靠才情換成所需的狡猾吧。
尤其一個人的旅行,一定要發揮智慧,而且要維持緊張感,這對預防老年癡呆也很有幫助。每天做菜與撥空去旅行,都是讓我的精神不至於生鏽的方法。
(本文摘自《優雅老年的才情》,天下雜誌出版,曾野綾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