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曾拚命,將70公斤的我送急診室!長大後我卻沒有照顧他們,而是照顧別人的父母

父親曾拚命,將70公斤的我送急診室!長大後我卻沒有照顧他們,而是照顧別人的父母

記得高中時,有一回因為發燒脫水,半夜起來上廁所,竟然在廁所裡昏了過去。

父親發現後,竟然把我從三樓背了下來,一路載我到急診室,那時候我應該也有七十公斤,我很難想像他是怎麼把我從三樓背下來的。等我長大了在外地工作,當自己的父母也逐漸老去,病痛時有所聞,我卻沒有回去照顧他們,我一直在外地照顧著別人的父親或母親。

我知道在現今的社會,親情的分離有各式各樣的理由,還有各種難處。小時候生病時是父母帶著我們去醫院,當父母老去之時,帶他們上醫院的是計程車司機,病人家屬口中吐出的「計程車司機」幾個字,竟敲得我心頭砰砰作響......

富里鄉,花蓮縣最南方的一處鄉鎮,連接台東縣的池上、關山,形成一整片廣大的平原。這裡流水清澈,土壤肥沃,是花東地區重要的稻米產區,然而這個地區除了農業之外,缺少其他工作機會,大多數的年輕人北上到大都會謀生,農村人口老化,其中有一些甚至是獨居老人。

 

富里鄉離小鎮醫院大概二十公里,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但是對八十多歲獨居的老婆婆而言,就有一點距離。

 

我第一次看到這位老婆婆時,是一位中年男子帶她過來的。老婆婆說她的肩頸痠痛,痛感一直放射到兩隻手臂。我幫她照了一張X光,發現她頸椎嚴重退化,我決定幫她做一些侵入性的治療來止痛。

 

因為做這樣的注射有某種程度的風險,我必須要跟家屬好好解釋。我發現帶她來的男子並不是老婆婆的家屬,而是一位計程車司機,老婆婆又有嚴重的重聽,完全聽不懂我在說什麼,於是我請計程車司機可以的話,下一次請家屬一起過來。

 

病人的兒子長得斯文有禮,頭髮有一些斑白。當你的母親已經八十六歲,想來自己也不會太年輕。他是一個十分明理的人,我跟他解釋治療的風險,他也都能理解。

 

所幸治療十分順利,阿嬤躺在休息區時,你看到病人的兒子扶著阿嬤上、下床,坐在床邊跟她說話細語的樣子,就知道這個兒子其實十分孝順,非常在乎母親。

 

他說他在台北工作,父親早已往生,他想接母親到台北同住,可是老舊的公寓沒有電梯,母親爬不上樓,老一輩的人也過不慣台北的生活,在大都市那裡母親沒有朋友,台北的人冷漠,住了三十年也不一定知道對面的鄰居是誰。

 

老一輩的人覺得,就是要住在矮矮三合院的房子裡,前面有一個大大的曬穀場,大門進去是點著紅燈,供奉著眾神與祖先的廳堂,窗戶打開就能看到一望無際的稻田,風吹來和著泥土的味道,那個才是伴著自己走過一生,我們稱之為「家」的地方。不管再怎麼不方便,年紀再怎麼大,邁著老去蹣跚的步伐,阿嬤寧可獨居,也要守著自己的家。

 

我們囑咐他們兩個禮拜後回診,讓我看看治療的效果。我望著這對母子離開診間的背影,阿嬤問說:「剛剛醫師說什麼?」兒子用高於常人說話的音調在母親的耳邊說:「醫師說兩個禮拜後要回診,到時候計程車司機會再帶您來!」

 

我在急診室裡不知道遇過多少次,半夜裡母親抱著襁褓中的孩子,因為發燒、受傷或是其他原因前來求診。

 

他們臉上露出著急的模樣,假如可以的話,我想她們一定願意代替這些孩子生病,代替他們受苦,只要能讓這些孩子痊癒,哪怕要割下她們身上的一塊肉,恐怕這些為人母的母親也是願意。

 

曾經有一個孩子因為跌倒,下巴有一個兩公分左右的撕裂傷,其實那種傷口只要縫兩針就好,傷在下巴,疤痕組織也不會太明顯,以後應該看不到。

 

我幫這個孩子縫合傷口時,母親哭得比孩子還要慘烈,弄得我心裡也毛躁起來。我那一針一線好像縫了半個世紀之久,我以為我並不是幫小孩縫合,而是縫在一名母親身上……。

 

 

我有時候看到這些病人,就會想起自己。記得高中時,有一回因為發燒脫水,半夜起來上廁所,竟然在廁所裡昏了過去。

 

父親發現後,竟然把我從三樓背了下來,一路載我到急診室,那時候我應該也有七十公斤,我很難想像他是怎麼把我從三樓背下來的。

 

等我長大了在外地工作,當自己的父母也逐漸老去,病痛時有所聞,我卻沒有回去照顧他們,我一直在外地照顧著別人的父親或母親。

 

我知道在現今的社會,親情的分離有各式各樣的理由,還有各種難處。

 

小時候生病時是父母帶著我們去醫院,當父母老去之時,帶他們上醫院的是計程車司機,病人家屬口中吐出的「計程車司機」幾個字,竟敲得我心頭砰砰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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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麻醉醫師靈魂所在的地方:在悲傷與死亡的面前,我們如何說愛?》,聯經出版,主動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