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愈大後才明白,生活中很多人過得不好,不是不懂得原諒,反而是太容易原諒別人

年紀愈大後才明白,生活中很多人過得不好,不是不懂得原諒,反而是太容易原諒別人

示意圖,非當事人。圖/達志

特語錄

馬東說:「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終究會原諒傷害過我們的人。」

蔡康永回道:「那不是原諒,那是算了。」

如今道歉似乎成了「護身符」和「滅火器」,

但做錯事並不是認錯並道歉就可以結束,

你要在道歉之後,接受對方負面情緒的反撲,

哪怕結果是不原諒或從此斷絕關係,你都要接受這個結局。

我讀書的時候數學成績很差。

 

上課有聽,題目有做,可是每次月考,成績只在及格邊緣。說句實話,我對數學是沒有興趣的。那時候我愛看散文和小說,同學們大多在看漫畫書和言情小說,沒有同學願意跟我互換課外書,他們嫌我看的書無趣。

 

那時候我們班學霸很多。一個從外地轉學來的男孩,長得很好看,皮膚很白,有種乖乖的英俊感。他愛打籃球,每次上體育課都是第一個衝出教室的。

 

他特別聰明。數學拿高分就不說了,就連比較難的題目都是靠心算,不怎麼動筆,只到最後關鍵的幾步才稍微拿計算紙寫一寫。我想,老師應該都很喜歡看到這種考卷,寫得整整齊齊、思路清晰。這樣的學霸,把數學不好的我襯托得更加明顯。

 

巧的是,數學老師特別喜歡叫我這樣的學渣回答問題。而我極少有答對的題。有許多次,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對我說:「你是不是豬腦袋,我看你就算重讀十年,還是不會做這道題!」「這樣的成績,以後出來只能是個出苦力打工的。」「你來念書真是浪費學費。」 我經常聽到比這難聽十倍的話。

 

在課堂上站起來答不出問題,還要被老師數落,同學都看著你的那種尷尬、難堪,想必每個念過書的人都能懂。但我當時覺得,老師那天可能是心情不好,說重了話。可是後來,沒有過分,只有更過分。

 

考試成績一出來,她就大聲念出我的分數,並在全班同學面前說:「這樣的成績,能不能上高中都不一定!」

 

有一次,午休剛結束,我正在整理書桌,數學老師把我的作業本「啪」的一下拍到我的腦袋上,我起來後眼前一陣黑,頭也一陣暈。她狠狠瞪了我一眼,轉身離開。後來,上課一答錯題,老師就讓我去教室的最後排罰站,讓我站著改錯題,改不對不能吃午飯。再後來,她不再教我們班數學了。

 

這件事情雖然過去了許久,但那位數學老師的模樣,我卻記得清清楚楚。沒有人可以是一個無底的罐子,收納難以計數的惡語中傷,以及或有意或無意的誤會曲解。

 

對於那時十五歲的我來說,世界很小,在意的事很少,讀書成績不好,簡直堪比世界末日。連社會的門都還沒摸到,就會在心裡想「如果成績不好,以後會不會成為乞丐啊」。

 

如今想想,讀書只是人生中的一部分,某一科成績不理想,更只是這一部分裡的一小部分。真的需要因為一科成績而受虐終生嗎?

 

有一年春節舉辦畢業後第一次聚會,那位數學老師也應邀參加。

 

席間,每位同學站起來發言,大多是感謝恩師當年培養教育的客套話。到我的時候,我還沒開口,數學老師先說:「聽說我們班出了位作家,真是了不起,老師從前對你太嚴厲了。」

 

嚴厲這個詞用在老師的身上,總像是一種美德。可惜我不想要。「沒什麼太多想說的,只是多年後再見到同學很開心。」然後我便坐下來。同學和老師們面面相覷,大概是覺得「感恩」的話到我這斷了片,破壞了氣氛吧。

 

聚會結束,大家一一跟老師們告別,除了我。我不認為自己是個記仇的人,但如今偶爾想起,我都會責怪自己當時為什麼要忍著?為什麼不能在她用作業本打我的時候,站起來表達自己的憤怒?為什麼要那麼聽話,因為一道解錯的題餓著肚子?

 

如果能夠回到從前,我一定告訴當時的自己:「不會解方程式、不會算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的題目,天不會塌,更不會要了你的命。管它幾何是圓是方,你喜歡什麼就去學什麼,不要膽怯,不要委屈。」

 

到了今天,我依然是那個數學不好的女孩,可是沒關係了。

 

那些難以挨過的黑暗與難過,那些無法排遣的絕望與無力,都真切地造成過傷害。無論我最後怎樣擺脫了那些,變得堅強變得獨立,那都不是應該誇耀苦難的理由。

 

有些人無法釋懷,那就不釋懷。有些傷害即便時隔多年,仍做不到心無芥蒂、若無其事地親近。

 

去年,朋友Ella和老公一起開了一家教育輔導學校。因為剛剛創業,師資不夠,她幾次找到我,問我能不能幫她代上語文閱讀輔導課。這個忙當然要幫,於是每個週末我都會擠出時間去上課。

 

每次遇到有學生表現出對語文不感興趣,或者教了幾遍還是無法答對的時候,我都會說:「沒關係,每個人都很棒,我們再來講一遍。」

 

多少傷口看似完整平靜,可每當風吹過,還會泛起細細裂痕,暗暗疼痛。不必感激傷害你的人,他們只是提醒了你,不要成為那樣的人。

 

因為工作原因,我認識了一位同事H先生,話不多,戴著一副銀色邊框眼鏡。

 

和H先生接觸不多,但很快我卻發現他有個很奇怪的特點,就是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奇怪的腔調,這腔調說的並不是地方口音,而是那種讓人聽了很不舒服的話。

 

比如,辦公大樓下有肯德基、星巴克、必勝客這些並不稀奇,早餐大多也就在此選擇。有天早上我買了一杯冷萃咖啡,剛進辦公室,他說:「中杯也要將近一百六十元吧,太奢侈了。」我勉強擠出一點笑。再比如小組聚餐吃自助式日本料理,他再次酸溜溜地說:「幸好不用A A 制,不然我可付不起。」

 

一個男生,話裡話外總是這麼嘰嘰歪歪,時間一長,大家有活動自然不會找他一起。還有一個叫Sam的男生,大家都願意和他做朋友。Sam來公司的時間不長,但性格開朗,各個部門的哥哥姐姐們都很喜歡他。

 

午飯的時候,Sam總是邀H先生一起,「走吧,兩個人比較好點餐,不然我一個人不知道吃什麼。」下班總是讓這個男生搭自己的車,即便不是完全順路,要多拐兩個路口。男生租屋合約到期,還在Sam的家裡短暫寄宿過一段時間。

 

按理說,男生和男生之間的友誼應該更牢靠一些。

 

有次,Sam剛把資料列印出來,保全就上來說Sam的父母來看他,讓他下樓去接。父母從外地來看自己的喜悅,每個在異鄉的人都明白。Sam把資料給這個男生,說:「幫我交給組長,我先出去一下。」大家說讓他把父母帶上來坐著歇會兒,畢竟七月的北京如蒸籠一般。

 

我去茶水間的時候路過列印室。巧的是,我眼睜睜看見H先生一邊看資料,一邊一張張塞進碎紙機。我愣了,隨後上去阻止,「Sam說這個是要給組長的。」H先生看我突然出現也很慌張,「太熱了,腦子都不轉了,我以為是要銷毀的。」

 

回到座位上,我越想越覺得哪裡不對勁。我問鄰座同事:「剛剛Sam的資料是什麼?」

 

「是一個關乎上半年考核評估的企劃吧。」

 

「哦。」

 

「是不是那個男生把資料怎麼了?」

 

「你怎麼知道?」我瞪大了眼睛。

 

「同事之間,很難有真友誼的。小女孩,別太驚訝。」

 

聽說後來Sam知道了這件事,是誰告訴他的,不得而知。只知道後來兩人關係生疏到在電梯裡碰面也只是假笑,維持表面的和平共事。

 

我離開那家公司後,有次約老同事出來喝下午茶。他們說,那個男生後來在公司常對Sam耍手段陷害,最後導致Sam在一次次表現不佳的情況下,被勸退離職。

 

不過故事還沒有結束。一年後,那個男生因為在項目中拿回扣而被公司開除,再次面試其他公司時,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面試官中有一位就是Sam。

 

據說,面試結束後H先生攔下Sam,想解釋當年的種種「誤會」,並為Sam被勸退的事道歉。

 

Sam冷冷地回:「道歉是你的事,可是我不原諒你。公司用人制度公平,我無法決定你是否面試成功。就這樣吧。」最後,那個男生放棄了這家公司的入職機會。

 

之前一起工作的人,每每聊起這件事,都表示大快人心。這不是一件人命關天的大事,頂多是一個小辦公室的內鬥故事,卻讓我記了許多年。

 

我是贊成Sam的做法的。

 

我不喜歡聽男人就要胸懷寬廣這種話,更厭煩「別人都道歉了,還想怎麼樣」的說辭,我們都是人,是普通人。說吃虧是福的人,想必沒吃過什麼虧吧。如果始作俑者的道歉,不過是為了求得他自己的心安。你原諒了他,誰來體諒你呢?沒要他賠償精神損失費就很好了,原諒,憑什麼?

 

那個道歉的人,他是真的後悔還是故作姿態,都是他的事,與我們無關。他後悔不代表別人的傷痛就會好,他道歉不代表曾經的傷害就沒發生,他痛改前非也不代表時光就會倒流。

 

真的不用自欺欺人,以寬容乃至感謝的名義美化別人對自己的傷害,醜陋的傷疤,無論如何也不會開成一朵好看的花。

 

生活中很多人過得不好,不是不懂得原諒,反而是太容易原諒別人。不肯放過是病,太容易原諒也是一種病。不輕易原諒一個人,不輕易釋懷一件事,是對自己的一種警醒、一種保護。

 

時過境遷,當我們再想起過去的糾纏、痛苦、悲傷或是憤怒都彷彿已被弱化,我們懶得再去打罵、去吵、去歇斯底里地爭對錯。

 

當你誤以為那就是原諒,其實不過就是算了。在人間謀生,要學會讓自己的情緒收支平衡。

 

終究得學會往前看,但也沒必要假裝聖賢,委屈自己去接納曾經所有的傷害。不報復糾纏,也不逼著自己去原諒,不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前路還長,不在意,就是一種最好的放下

 

「算了」的意思大概就是:我沒有原諒你,我只是放過了自己。

 

有的人在你心上捅了一刀,拔出來的時候還順帶拐了幾個彎,疼得你眼淚止不住地流,疼得你差點就跪下了。這種痛苦要是能忘記,你的心還真大。別聽別人說什麼痛苦和傷害是財富的鬼話,痛苦就是痛苦。原諒跟大不大度沒關係,每件事的傷害指數不同,每個人的底線也不同。

 

我們本來可以自由生長,我們應該屬於花園,每朵花都應該開在它想開的時候,如果不得已,讓我們在一個角落委屈地綻放,那也不要去感激將我們移植出沃土的那些人。

 

 

「算了」不是寬恕別人,而是對自己的溫柔。

 

對於傷害,可以選擇淡忘,可以不再和他們計較,但惡意就是惡意,披上再多美麗的外衣,還是惡意。

 

運氣不佳,遇人不淑,沒什麼值得感激的。如果真的要感謝,我們就去感謝那些曾經在我們受傷時,給予溫暖和陪伴的人,還有忍痛走出來的自己吧。

 

傷害本身並沒有什麼意義,讓它變得有意義的是我們的堅強;傷害我們的人也從來沒想過讓我們成長,真正讓我們成長的是自己的反思和選擇。

 

該分手分手,該扔掉扔掉,該拒絕拒絕,該絕交絕交,拖拖拉拉、不清不楚的都是因為自己還下不了狠心。別動不動就想著要去原諒,有時候是自己沒資格,有時候是別人不值得。

 

對那些傷害過我們的人,不必落井下石,不必耿耿於懷,因為你的愛與恨都很珍貴,不要給不值得的人。也不要委屈自己去原諒和寬恕,那是上帝的事,不是你的。

 

當有一天,你得知他們過得並不好時,你可以說一句「無所謂了」,也可以不動聲色,輕描淡寫地說一聲「活該」,然後早日開啟「愛怎樣就怎樣」的快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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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你並非一無所有》,幸福文化出版,萬特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