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陣子,長庚大學醫學院的五名大三生,特地來找我,問了幾個問題:「人生的意義是什麼?」「面臨死亡時,人心理上的反應如何?」原來是他們學校有個課程叫「生死學」,教授要他們寫報告。大概是知道我曾經輔導過上百名的死刑犯,多少會了解他們面臨死刑執行時的心理掙扎。
不錯,人犯在面對生死關頭的時候,確實有很多掙扎。有的在被判處死刑後,每天都活在恐懼中,心理影響生理,有的年紀輕輕、還不到三十歲,居然就開始長老人斑了。有的連案子尚未定讞,就緊張到經常暈倒。
大部分的人則是很後悔過去的所做所為,臨終前,還會道出人生最後也最深刻的嘆息與歉意。但也有少部分心硬到一個地步,就算見了棺材,也不會流淚的。
輔導這些極刑犯的過程,我也常思考生命的意義,像「人活著到底為了什麼?」「要怎麼樣才能活得更精彩?」這類的問題。我接觸的某些死刑犯,明明前一天還健在,隔天就被槍決,讓我深覺生命的無常與短暫。
但在研究他們過去的為人處事時,我才了解他們並非想走上這條不歸路,只是過去沒有人生目標,被酒色、財氣等七情六欲捆綁得很厲害,以致於惹出大禍,做了傷天害理、罪不可逭的惡事。
生命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從我所認識的孫越叔叔過去所說的那一句名言「只見公益,不見孫越」,多少可以了解他的生命意義就是要去「造福別人」,而不要只為自己的利益生存。
孫叔叔過去得過兩次金馬獎,拍過兩百多部電影,可以說有名有勢又有錢,但是他竟然願意在當紅之際,放下一切功名利祿,從事無給職的公益活動,成為終身志工,到處幫助人,也到監獄關心受刑人,就是他深知自己人生的意義是什麼。
人生有限,短短七、八十年,如過一夜,如睡一覺,如一聲嘆息,很快就會過去,要怎樣緊緊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善加利用,把自己所擁有的祝福(blessed),化成別人的祝福(blessing),就是一門大學問。
我的感受是,要看我們眼目所注重的是什麼,是短暫的還是永恆的,是利己的還是利他的。
胡子琳是更生團契所栽培出來的駐監傳道。年輕時,他意氣風發,很會做事,也很會賺錢。只是後來與友人到中國投資做生意,一時不察,銀行裡的存款都被合夥人領個精光。他用盡各種方法,想把錢要回來,但再怎麼努力,都白費氣力。
百般無奈的回到臺灣,想東山再起,卻欲振乏力,在心灰意冷的情況下,選擇自我了結生命。
偏偏天不從人願,他以為萬無一失的方法──開瓦斯、喝酒、吃安眠藥,自認會一覺不起,但「睡著」不久,他竟然醒過來,正當他疑惑房門窗戶都已經刻意用膠帶封閉,一氧化碳應該跑不出去的,怎麼可能還能醒來。
一邊思考,一邊照以前壞習慣、順手掏出一支菸,才想用打火機點燃,突然「碰!」一聲,瞬間氣爆,他的臉和手被炸得血肉模糊。
後來歷經多次整容手術,過程很痛苦,還好臉上沒有留下太多疤痕。只是伴隨而來的憂鬱症,讓他難以入眠,非得靠藥物,才能安睡片刻。所幸在這困難之際,他想起信仰告訴他生命的意義是要「愛人如己」,人不要為自己活,不要只圖私人的利益。
死,也不要為自己死,或說自己想死,就去死。重拾信仰的他,清楚看見過去的無知。他懺悔,向神祈求赦免他過去所有的罪過。
說也奇怪,之後他的憂鬱症不藥而癒,也讓他有機會在更生團契受神學造就多年。畢業後,奉差遣到政府辦的戒毒村,去陪伴並協助吸毒的受刑人脫離毒品捆綁。他的生命也從過去的「利己」,轉成了全然的「利他」。
我從年幼時,就立定志向要「服務人群」。高中畢業後,我進入警察大學受栽培,當了幾年警察,又赴美進修。學成之後,我到加州政府上班,服務從各國來的數千名政治難民。前前後後在美國待了十七年,從學習到付出。
因為習慣服務別人,當一九八八年,臺灣更生團契需要我,便毅然決然攜家帶眷回臺,從服務監獄受刑人,逐漸擴大到輔導邊緣青少年。近幾年也辦理成人中途之家,收容並服務出獄的更生人。又因為看到案件被害人總是躲在陰暗的角落裡哭泣,也致力於被害人身心靈修復的工作。
工作一做,就做個不停,這些人都需要被關懷,生活才能穩定下來,才有機會再重新出發。
時至今日,整整三十個年頭,我因著服務他人,內心非常喜樂,愈服務愈快樂,愈服務愈有力。自己也覺得生活多采多姿,每天都過著非常的有意義的日子。
生命的意義,始於尊重,從珍惜生命開始,我們學會欣賞生命,栽培生命,到最後最高的境界,就是奉獻生命。樂於付出的愛,就化成了眾人的祝福。
(本文摘自《喜樂良鑰》,原水文化出版,黃明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