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媽媽「一定把她醫好」卻失敗,母受癌王折磨只剩36公斤…毒物專家:若時間重來,我希望做這些事

答應媽媽「一定把她醫好」卻失敗,母受癌王折磨只剩36公斤…毒物專家:若時間重來,我希望做這些事

編按:毒理專家招名威教授在發現母親罹胰臟癌後,傾注全力和她共同抗癌,一路相伴、細心照顧。

因為母子感情太過親密,在母親離世之初,他幾乎無法承受這巨大悲傷,只能在日後,透過各種方式,慢慢梳理、轉化自己的情緒。

照顧罹患重病的家人時,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會在病人身上,而疏忽了照顧者可能承受的焦慮、悲傷、壓力、悔恨與諸多對生命的不解。透過作者回憶母親生病、治療、離世的過程,或許我們也能鼓起勇氣,回頭面對自己曾經逃避的悲傷。

這悲痛就像一道傷口,當我們刻意遮掩,可能表面上看來平靜無波,但一輩子都無法痊癒;若我們願意勇敢掀開,或許一時之間會血流如注、劇痛難忍,但它終有結痂、痊癒的一天。

 

媽媽的抗癌之路兵敗如山倒

 

市面上的書籍不斷在告訴我們:癌症不可怕、抗癌成功十大秘訣、這麼吃就可以預防癌症,但實際上並非如此,因為大部分的抗癌戰役都以失敗作收

 

特別是面對媽媽罹患的俗稱「沉默殺手」的胰臟癌,我完全無計可施,看著細胞療法、免疫療法、食療、熱療、放療,到最後的化療,媽媽的抗癌之路可說是兵敗如山倒。

 

我所接受的專業訓練,確實讓我比一般人更容易理解各項檢查影像、數據所代表的意義,然而,越積極找醫生討論病情,就越看清自己的無能為力,轉過頭面對媽媽時,因為不忍心讓她擔心受怕,還要佯裝病情發展都在控制中,鼓勵她繼續努力。

 

就算人前是個美國認證的毒物專家,在陪伴的過程中,我終究還是兒子,面對媽媽罹癌,心中還是充滿了很多對治療的失望、無助和欺騙媽媽的謊言,打得我完全無力招架。

 

畢竟這是胰臟癌,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贏的機率不大,但還是答應媽媽,一定會找最好的資源把她醫好。

 

然而,我終究還是只能接受失敗,過程中就連與時間賽跑都跑輸,現在回想起來,腦海中浮現的多半不是遺憾,而是不捨。

 

直到媽媽生命的最後階段  我都在逃避死亡這個話題

 

 

媽媽一生愛美,除了做化療的時候還敷臉美白外,節食控制也成了習慣,身高155公分的她,一輩子體重沒超過41公斤。後期媽媽骨瘦如柴,接受化療後,體重更暴降到只剩36公斤。

 

看著媽媽備受癌症折磨的身體,每天在病房陪她,想多聊什麼都不知道是對是錯。也因為媽媽很膽小,不敢談論死亡,而且也和多數癌症病人一樣悲觀,我深怕任何安慰都會引發媽媽的負面情緒。

 

與其說有什麼事是沒有做的,倒不如說我一直都太理性,沒有勇氣更直接去溫暖即將失去溫度的媽媽,也沒能夠以幽默話語打破被死亡籠罩、冰冷且凝重的氛圍,感覺就是在逃避死亡這個話題。

 

那段時間,我就只敢在獨自開車、四下無人時聽著鄧紫琪的〈倒數〉,還故意把音樂開到最大,大到可以蓋過我的哭聲,孬到進家門前還硬是不留淚痕,深怕也讓老爸難過。

 

最後讓我徹底臣服於生命之流的,是一根小小的引流管。

 

由於癌細胞轉移至媽媽的肝臟,醫生建議裝設引流管排除嚴重的腹水。這根引流管雖然排除了腹水,但這場手術彷彿用盡了媽媽對疼痛的忍耐力,狀況從此急轉直下,撕心裂肺的疼痛不僅讓媽媽身體承受極大痛苦,彌留也緊跟著來了。

 

大概10月初,醫生把我們找到小會議室裡,建議我們走安寧治療。但,那一次的會議,我逃避了,我早猜到那天醫生要跟我們說什麼,我沒有勇氣去面對這個「第一手消息」。

 

之後,在三總安寧病房,媽媽不再進行積極治療,高劑量嗎啡止痛藥緩解了她的疼痛,或許因為獲得平靜,原先醫生預計只剩下一週的時間,反而緩緩地延續了三個禮拜。

 

離開前的兩、三天,媽媽突然有精神可以與我們說說話,最後,在11月初的傍晚離開,這是一個一開始就知道的結局。

 

如果時光倒流,我希望能跟老媽好好道別

 

經歷了媽媽的離世,我才真正體認到生命的脆弱,是再多專業學識也無法解的難題。

 

沒有人希望面對死亡,但它就是這麼猝不及防,如果要抱怨什麼,我只會說沒有太多時間好好道別,當時如果能夠多一些心靈層面的構通,或許會更圓滿。

 

終究,我還是個毒物專家,如果時光再重來一次,我還是會窮盡一切去拚。

 

回想這一趟抗癌失敗之旅,過程從力圖扭轉病程到順服命運的安排,原來我的專業不需要證明給其他人看,因為我已經看到媽媽最後對自己的依賴,足夠了!

 

即使最後奇蹟沒有出現,逝去的一切絕不會只停在我的心中,我想將這一路上的經驗分享給大家,讓更多人知曉對應胰臟癌的過程,以及家人陪伴的心路歷程。

 

當親愛的媽媽罹癌時,毒物專家也只是人子

 

 

媽媽為了生下我,吃了很多苦頭。從小我就常常聽到乾媽啦、外婆啦……好多親戚都對我耳提面命,叮嚀我一定要好好孝順媽媽。

 

他們不約而同的告訴我,媽媽從年輕身體就不好,千辛萬苦備孕5年,好不容易才把我帶到這個世界。

 

為了懷孕,媽媽又是打針、又是吃藥、又是動手術,甚至在生下我之後,就被迫拿掉子宮,自此再也無法生育,所以我是獨生子,沒有任何兄弟姊妹。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很能體會媽媽的辛苦,所以媽媽要我做的事情,我都會乖乖聽話,盡量配合。

 

媽媽一生辛苦的維持這個家,一直沒能過上她想要的生活,當她好不容易可以活得輕鬆一點,卻又生了病,跟疾病奮鬥幾年後,最後還是走了。

 

沒能讓她享到福,過上幾年好日子,是我永遠的遺憾,而這個遺憾,此生再也沒有機會彌補。

 

雖然死亡沒有理想的時間,但我真的很難不為了老媽走得實在太早而懊惱。

 

作為一個兒子,在老媽過世之前,我認為自己的表現,充其量只能算是達到她的最低標準,還無法讓她由衷感到安心與驕傲。

 

所以我好希望媽媽能夠多活幾年,如果有機會讓她看到現在的我,我相信她會更放心,也更能確信,她一生摯愛,全心守護的唯一的孩子,已經成為一個有能力照顧好自己和家人的大人了。

 

即使媽媽已經離開幾年了,回想起陪著她抗癌的那段過程,心裡還是覺得有些不踏實。

 

身為毒物教授,我親身參與母親癌症治療的所有過程,雖然我的所學與專長涉及醫學相關領域,已經比許多人更有資源與能力,可以讓媽媽有更多治療的選擇與機會,但終究,我還是沒能陪著媽媽把癌症治好。

 

身為人子,在陪著媽媽面對治療的過程中,有許多內在的拉扯與掙扎。至今回想起來,總覺得好像還有很多應該要做,但我卻做不到的事情。

 

我知道從結果來看,或許無論我當時做了多少,事後再回想,永遠只會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而這樣的心情,對我來說真的好沉重。

 

如果單看學經歷或學術上的成績,我也許有一點累積,但愈是這樣想,我就愈是慚愧,我是如此遺憾自己沒能把媽媽治好,我一直相信一定還有更好的治療方法,一定還有更厲害的醫生,只是我來不及找到。

 

即使讀了再多的書,拿到再高的學位,就算所學的專業跟醫學相關,但終究我連自己的媽媽都沒辦法救治,既沒能發揮所學,也無法克盡孝道。

 

我之所以在媽媽離世後,會覺得這麼不捨,遲遲未能從悲傷中走出來,原因就在於我一直質問自己:是不是沒有竭盡所能,把所有的辦法都試過一次?我總覺得似乎還有什麼可以做、應該做的事沒有做。這些念頭三不五時就跳出來質疑我自己,讓我一直處在後悔之中。

 

比起三、四年前,如今我的工作量大了很多,如果媽媽現在還在病中,我可能沒有當年那麼多時間,能夠每天都去醫院看她、陪她、照顧她,但就我對老媽的理解,她一直期待兒子可以賺更多錢、能夠更爭氣、更有出息,比起天天去醫院看她,也許她更想看到我在事業上有長足的發展。

 

她走後這幾年,我是真的很努力,或許就是想讓天上的媽媽感到安慰。只可惜她不在身邊,好多東西我已無法跟她分享,這也讓我覺得,即使我做出再好的成績,終究還是有點美中不足。

 

作者簡介_招名威教授

又稱「毒理威廉」,中原大學生科系副教授,美國毒理學會認證毒理專家(Diplomate American Board of Toxicologist),研究專長領域為分子毒理醫學,著重於各式毒物對人類健康之影響與其防治工作,5年內發表毒理醫學領域的國際期刊文章已超過數十篇,研究工作成果傑出,也獲得科技部獎勵肯定。

2012年於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完成博士後研究員訓練,返台加入中原大學團隊,致力推動PM2.5毒理學教育及毒理科普知識資訊平台,結合當下空氣汙染與食安議題,適時提供民眾正確毒理資訊。

威廉是少數可以將毒物科研知識與實務結合的專家,擅長以簡單的方法解說毒物致病知識、健康食品、保養美容等健康議題,加上橫跨毒理醫學的專業背景,常受邀至各大媒體、廣播節目,以及全台各大企業、社團和校園演講,已成為新一代最受觀眾矚目的毒理專家。

 

本文摘自天下生活《媽媽抗癌失敗了:如果時間重來,我希望做到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