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沒死過,無法跟任何人保證死後的世界長怎樣?可是沒有死亡的終點,很多人會忘了人生有限,任憑人生虛擲。」郭憲鴻說,世上沒有長生不老的靈藥,但也許我們能找到不感到遺憾的解藥。
原本從事攝影與設計的郭憲鴻,在父親郭東修離世後搖身一變成為死亡轉譯者,對死亡從迷惘到理解,一路上帶著遺憾的痛往前走,卻讓他重新看見自己,也重新看見了父親。
活時拼完美,不如死前求圓滿
「年輕時覺得父親的愛理所當然,可是當他真的走了,還要匆促接手公司、遵循遺志…我經歷非常痛苦的5年。」郭憲鴻說,每個人都是第一次死,無法學習,也沒人教過要如何面對至親驟逝。
「人人都叫我小冬瓜,那真的是我嗎?有陣子我覺得好像活在別人的期待裡,失去了自己的名字。」他曾躲進書店裡,想找看看有沒有一本《第一次開殯葬業就上手》的書,盼能找到標準答案,然而要從別人身上找自己的解答,注定會失敗。
▲郭東修(左)2011年出書,與兒子郭憲鴻(右)合影。
郭憲鴻回憶,自己還是殯葬菜鳥時,接過一通電話要做「往生諮詢」,到了現場發現對方黃疸嚴重,看來時日不多。「他不知道『那一刻何時來』,所以想把所有事預備好,讓老婆在葬禮上當個廢人,『她到時候只要哭就好了』。」
客戶還特地囑咐:「不要往生被,要改成自己的被子;不要念佛機,要放交響樂。」但等到人真的被送到醫院往生室時,既有往生被,也有念佛機…「一個人死了,剩下的,都是活人的事了。」郭憲鴻感嘆。
「在我們活的時候,我們都在追求『完美』;可是當死亡近在咫尺,我們最後需要的是『圓滿』。」每一次接近死亡,都讓他體會「活」的意義,「自我覺察」變成每天的必修功課。
「像是疫情解封後,我和老婆帶著兩個小孩去迪士尼樂園玩,我心裡暗自想,小朋友都喜歡迪士尼,他們應該都會很開心吧!」沒想到他兩個小孩所熟悉的卡通人物,不是米老鼠、唐老鴨、白雪公主,更沒有冰雪奇緣。
「當我的小孩吵著說要『巧虎』時,我們既傻眼又無奈。但回家後想想,我覺得付出不能自以為是,要用對方需要的方式來愛他。當我察覺到這點,瞬間就釋懷了。」他說,我們想要對人好,但這份好,要對方接得住、接得到,也用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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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俗儀式自有意義,精神傳承才重要
在郭憲鴻的影音頻道裡,有一集關於「樹葬」的分享很受歡迎,「很多人問我葬禮的形式還有意義嗎?人死了就死了,為何還要做這麼多?但我這幾年的改變,讓我對葬禮儀式有了新的解讀。」
他自承過去高傲,以為「禮俗」就是封建保守,一開始便帶著有色眼鏡看世界,自然看不見裡面的收穫。但這幾年鑽研多了,對「慎終追遠」有了不同體會-「我們能透過外在儀式,修養內在行為;為什麼要有『牌位』?因為它就是精神傳承的象徵。」
郭憲鴻說,光是相信有「老天」就讓人謙卑,現代人常以為顧好自己就好,不喜歡太多禮數,反倒使人際越形疏離-「不欠人不代表你會做人,欠人懂得還,才是懂得做人的開始。」
他的新書名為《生命最後三通電話,你會打給誰?》,他卻坦言其實不會有這三通電話,因為我們都只能活在當下。
「爸爸過世時,我問他只活50歲會不會太短?他說『不會呀,我活得很夠了』。」郭憲鴻說,人生就像遊樂園,若能玩得盡興、心滿意足離開,「就算有遺憾,我們也能接納遺憾。」
▲郭憲鴻童年時與父親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