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抗壓性都很高,只有我…在比較中長大的她也想堅強:你們說的我都懂,但我做不到

姐弟抗壓性都很高,只有我…在比較中長大的她也想堅強:你們說的我都懂,但我做不到

示意圖,非當事人。圖/達志

「不夠好,就會很丟臉啊。」欣卉嘆一口氣。「我們這個家族,不只是兄弟姊妹互相比較,還有比小孩。小孩除了要跟手足比較,還要跟堂兄弟姊妹、表兄弟姊妹比。」

 

「簡單地說,我就是在『比較中』長大的。稍有不慎,就會被說:『你看看那個誰誰,人家多厲害,然後你喔……』可能是表哥表姊或堂哥堂姊,也有可能是我自己的姊姊或弟弟,從成績表現、外表、工作到交往的對象、什麼時候結婚生小孩。你永遠都不夠好,永遠都有人比你更得爸媽的歡心。」

 

「你很希望得到爸媽的歡心嗎?」

 

我看著她,想像她經歷的生活,是如何讓人喘不過氣。

 

「以前曾經很在意,現在已經放棄了。因為,不管怎麼做,他們都不會滿意,也永遠都有一個比你更好的人,做比你更厲害的事。」欣卉苦笑了一下。「不過,說我不在意,好像也不完全對。可能我沒辦法去工作,就是一種反撲吧!」

 

疑似恐慌

 

欣卉會來找我,是在一次工作會議中,被主管質問專案內容有錯誤時,欣卉突然喘不過氣,出現過度換氣的狀況。後來又在家裡、工作場域中發生過幾次這樣的狀況,被醫生診斷為「疑似恐慌」。她的朋友建議她除了看診,也可以來做心理諮商,瞭解自己壓力的成因。

 

不過,坐在這間房間裡的我倆心知肚明,對於壓力的重要成因之一,欣卉其實很清楚;困難的部分,或許是自己對於這個「成因」的無能為力。

 

「我不是不想努力,只是,不管再怎麼努力,永遠達不到他們的標準:不夠美、成績不夠好、不夠有禮貌、不夠大方、不夠聰明、成就不夠高……」

 

不夠不夠不夠……

 

再怎麼努力,總是不夠。

 

自己,就是一個不夠好的人。

 

父母批評自己的話,內化在自己心裡

 

即使到了某個年紀,父母對自己的要求已不如以往這麼高;或許,也不如以前這麼挑剔自己。但最麻煩的是,他們挑剔的話語,已經被欣卉聽得太過習慣,全部囫圇吞了進去,內化成自己內在的一部分。

 

於是,當自己犯錯,或是擔心自己有事情做得不夠好時,欣卉就會如自己父母般地挑剔、辱罵自己,自責自己做得不好,覺得自己很丟臉、很糟糕。

 

特別是犯錯的時候,更讓欣卉覺得,自己是個沒資格活在這世界上的人。

 

為了避免犯錯,欣卉總是會讓自己準備再準備,事前各種未雨綢繆。當然,也會有些時候,因為太擔心犯錯,而不敢嘗試新的工作;或是被要求晉升、承擔一些責任時,欣卉會裹足不前。

 

有時候,可能甚至會用逃避、躲起來的方式,面對工作上的期待與須負的責任。

 

這也使得欣卉的工作表現,看起來非常不穩定:有的時候,自我要求高,也很認真、努力,因此能夠做到不錯的結果;但若所指派的工作是新的、沒接觸過的客戶或業務,在其中遇到太大的挫折,或是需要承擔較大的責任,讓欣卉感覺自己無法「完美」時,她就會跑回家躲起來,好幾天無法上班,也沒有辦法面對做不到這些的自己。

 

這個反覆的過程,讓欣卉的主管覺得很頭痛。實際上,欣卉的主管認為欣卉的工作能力不錯,但是給自己的壓力太大。她時常提醒欣卉:「會犯錯是正常的,會給你比較多、比較難的工作,是因為你的能力做得到。」主管也多次對欣卉暗示過,其實是有意想要晉升她上來,讓她當小主管帶人。

 

但當主管給欣卉較複雜的業務,需要負較大管理責任的專案時,感覺到左支右絀的欣卉,不擅長向人求助,又不知道怎麼面對自己沒辦法把事情做到「完美」;於是,不去公司的狀況變多了。

 

後來,就發生「過度換氣」的狀況。

 

他們都抗壓性很高,只有我……

 

「你請假沒去工作的時候,家人的反應是什麼?」我忍不住問。

 

畢竟,如果就如欣卉所說,欣卉的家人是對她要求很高的,那麼,對於欣卉的狀況,可能很難坦然接受。

 

「他們一開始,就是說我抗壓性很低,罵我說:『為什麼這點事情都受不了?這樣怎麼出去外面跟別人競爭?』

 

「有幾次在他們念我的過程中,我突然又發作,很明顯過度換氣到快要死掉的樣子,他們被嚇到了……現在他們就不太敢說什麼。只是,有時候我在家,其他親戚朋友來訪時,父母會很想要掩飾『我沒辦法去工作,所以待在家裡』這件事,都會說我之前工作太累,『剛好』放特休。」

 

講到這裡,欣卉笑了,但笑容極為苦澀,就像吞進什麼很難下嚥的東西。

 

「其實不只爸媽,姊姊跟弟弟對於我這個樣子,也完全不能理解。我知道對他們來說,這樣的我很丟臉。他們『都』抗壓性很高,面對困難『都』能解決,工作表現『都』極為優秀,當然壓力也很大,但是他們沒人像我這樣。

 

「我姊姊甚至跟我說:『大家都是同個爸媽帶大,哪些難聽話沒聽過?為什麼要往心裡去?搞得好像大家欠你很多。』」

 

欣卉又笑了。

 

 

「我覺得最難的事情,是他們說的我都知道,我也很希望自己可以跟姊姊、弟弟他們一樣堅強,一樣不會受傷,一樣知道怎麼去適應社會的嚴苛,相信這些嚴苛都是讓我進步的可能,讓它變成自己的養分。但是,我就是做不到。」

 

 「不夠好」,是她內心長久的傷痕與自我懷疑

 

心裡很想做到,但是身體卻先無法承受。

 

那就代表,這個創傷,對於欣卉而言,是超乎她能夠承受的。

 

那並不是因為欣卉的抗壓性低。實際上,所謂的壓力是主觀的,也就是「理想的自己」與「現實的自己」的差距。差距越大,就可能越會造成壓力。因此,即使是面對同一件事情,對自我的要求越高、越希望自己達到很高的標準,越可能會造成極大的壓力,而這是他人無法想像的。

 

或許是因為欣卉的自我要求標準極高、要求自己必須要「完美」;從小父母一直提出過高的標準與比較,欣卉比誰都還放在心上,極力要求自己需要去達到、去完成。

 

但這些對「完美」的追求,可能並不合理。

 

因為,我們是人,不是機器。

 

的確,這樣努力的欣卉,在進入這個職場前、在他人眼中,她各方面的條件都是很好的,不論是學歷、能力、外表、待人處事等。

 

所以,以前她努力把父母的標準,化為自我要求,甚至自我批評與挑剔的標準,這個生存策略,是可以奏效的,能讓她達到父母一定程度的滿意標準,也讓她自我感覺好一些。

 

可以暫時安撫「覺得自己不夠好」的焦慮。

 

雖然這個「不夠好」,其實是她內心長久的傷痕與自我懷疑。

 

但面對職場的變化,以及因為能力不錯,所以被賦予的工作任務越來越難,責任越來越大,以前的生存策略已經無法完全管用,「要求事事完美」且「自我批評」的習慣,反而成為現在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們會想要保護碎裂的自己

 

很多人或許不理解,同樣的父母、同樣的壓力,為什麼有些人可以繼續生活,有些人會承受不住。

 

因為,我們的內在,如何評價「自己做不到」的這件事,也會沉甸甸地壓在我們心上。

 

如果,我的想法是:「現在我做不到,不代表以後我做不到,我可以再加油!」這種認可自我、鼓勵性的話語,那麼,我對自己的感受會極為不同。

 

因為此時,我心中升起的,是「我沒有做好」,而不是「沒做好這件事的我,是不好的」。

 

感受到「我現在沒做好,但日後可以」,帶來的是一點「罪惡感」,以及一點期待自己可以再努力一些的「希望感」。這些心情,是可以支持我繼續努力、繼續追求目標的能量。

 

但如果,以前自己接受到的訊息是:「我做不好,就等於我不好」;而心,在鋪天蓋地的批評中,加上自我要求與自我懷疑,讓自己真的相信了這件事,我們就會在每一次的失敗中,感受到嚴重的「自責」與「自我厭惡」,這正是讓人感覺到自己很糟糕的「羞愧感」。

 

沒有人能持續面對這麼大的羞愧感,於是,我們會想要保護剩餘不多的、碎裂的自己,我們就會想要「逃走」,不論是自己的內在世界,或是電動、購物、繭居、藥、酒、食物等上癮行為,我們可能就會想要逃到這些其他的事情上,幫助自己不會這麼難受,不用去面對這個失敗或困難。

 

這樣,我們就不會一直感受到「不夠好的自己」,不會一直對自己失望。

 

因為,「對自己失望」,或是感受到「別人對我失望」,對欣卉、對許多人來說,真的是一件非常痛苦、非常難以承擔的事情。

 

這種從父母那邊承接過來的,「自我要求」、「自我批評」的習慣,打趴了欣卉,也癱瘓了她的能力,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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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真能不在乎別人的期待嗎?真的可以「做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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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過度努力:每個「過度」,都是傷的證明》,寶瓶文化出版,周慕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