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植物人,只會拖累家人更多,不如好好為她善終
有一次,附近的業者告知說最近他可能有一個案件要送來,目前還在救,但是家屬都覺得送來,好好善終可能比較好些。
我們覺得奇怪:怎麼可能送來好些?
於是業者說了。
「這個小姐是這樣的,每個月都月光不打緊,卡債欠一堆,買了一堆精品、名牌包、名錶、衣服和鞋子。終於到某天,她發現自己過不下去了,開始向親朋好友借錢。
「借到沒得借之後呢,把所有精品都放車上,開著車去山上打算燒炭自殺,結果在燒炭的時候,炭盆倒了,變成火燒車,被旁邊來夜遊的人發現。
「滿車精品沒了,她被燒成植物人。你覺得家屬是希望繼續養她,還是有朝一日能讓我接手呢?」
聽完這故事,不知為何,我很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接到這個小姐,因為真的太慘了,這樣子拖下去,只會拖累家人更多而已,不如放棄急救、好好善終。
不只貧窮夫妻百事哀,他因沒有錢,無法為老父善終
另外有一天,我和老宅去醫院接一個老人家回來。
老人家原本住在安養中心,家境不太好,兒子常常拖欠費用,但還是加減有付。某天老人家真的不行了,送去醫院急診住幾天,往生了。
家屬不出來處理,變成社會局接下,於是由我們去。
到了現場,護理師一臉古怪地告訴我們,他的家屬會來看。我們想說奇怪,都已經是社會局案件了,怎麼家屬還出面呢?
結果來了一個大哥,看見老人家,他哭得很難過,哭著哭著,護理師過來問:「請問你是他的家屬嗎?」
那個大哥點了點頭,護理師就繼續問:「那有關於費用部分……」
大哥立刻擦了擦淚,說:「沒有啦……我是遠房的,聽說了來看看而已。」之後他問了廁所在哪裡,後來,就沒再出現了,而我們冰庫又多了一個長老,無法好好善終。
幾個月後,社會局請家屬來簽聯合公祭的申請書,我總覺得那個自稱「兒子」的人在哪裡看過,但其實也不重要了。
有時候,沒錢真的很可怕,可以讓爸爸變得不是爸爸、媽媽變得不是媽媽。有天,是否我會因為沒錢而不敢承認我的家人呢?
不,我不可能。
有錢人的爺爺奶奶:究竟是他過得比較好,還是我過得比較好?
做看護時,我負責一整排的爺爺、奶奶,常常聽他們的小孩介紹是某醫院院長、某退休警長、某地主、某公司主管的媽媽。
當年我待的那家醫院,算是中間價位偏高的,一個月四、五萬跑不掉,住的人也都是家境還不錯的。當中午我泡好牛奶,把躺在床上的爺爺、奶奶的病床搖高,準備餵食他們喝牛奶的時候,總是想著:他們個個身家百萬、千萬計,但是比起我,他們真的快樂嗎?
我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副可以跑、可以跳的身體,是不是就贏過他們了呢?
有天,我問一個長期坐輪椅的爺爺這問題,爺爺說:「傻孩子,假如我的身家可以換站起來跑跑跳跳,我當然願意呀!」
那時候的我不斷在想,究竟是他過得比較好,還是我過得比較好。
隨著這份工作做得越來越久,看到的事情越來越多,也越覺得我這輩子是來學習如何做一個容易滿足的人。
我們這邊有很多怪人,有個老頭沒事就來這邊晃,有一次,夜班警衛大胖問:「你為什麼喜歡半夜在殯儀館走來走去呢?」
老頭想了想,說:「常常來這裡,就知道自己過得多幸福。」
喜歡半夜在殯儀館走來走去,就知道自己過得多幸福
可不是嗎?那我為什麼要在意別人的眼光、別人的期待、別人的要求呢?
有時候,好希望我還是那個上網發發牢騷、寫寫文章的快樂肥宅,過著一事無成的荒謬人生,好像什麼都沒有,卻又什麼都有。
不管如何,未來的我一定要更肥!更宅!
願我一生都肥宅;不帶遺憾進棺材,美好善終。
(本文摘自《比句點更悲傷》,寶瓶文化出版,大師兄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