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漪
有人會因為自己缺乏同理心而感到挫折嗎?
說得直白一點:「是否有時候,你明明知道自己心存善意,但卻感覺不到心的溫度;好像對別人的喜怒哀樂無感,表現不出好臉色,說不出恰當的言語;你希望自己更善良體貼一點,但是做不到;自己的無感讓自己很挫折,因為我們無法如自己所期望的…...做個…...好人?」
「同理心」這個詞至今以被非常廣泛的使用,或是濫用了。很多時候,只要你做的不合他人的期望,就可能被扣上「缺乏同理心」的帽子。
常常,同理心和同情心也可能被混為一談,如果我們想要深入了解相關的知識,網路上可以查到一大堆資料,我想用日常會聽到的一句話,簡單的給個說法。
例如:有一個人深陷困境,四周的人有可能拋出許多不同的態度和說詞,而在困境的人可能會說:「我希望你們理解我、陪伴我,但我不需要你們來可憐我,讓我覺得自己好慘!」
「同理心」是一種想要就有的能力嗎?願意同理他人,當然是一種最基本的態度,願意去換位思考,將心比心,理解他人的處境。但,若想更實際的讓對方感受到被同理,還是需要很多的學習及操練。
我今天不跟大家談學理,而是分享生活中實際的經驗。在學習同理他人的過程中,我覺得最關鍵的是:「我們自身的經驗」。
沒有那樣的經驗,很難發自內心同理
很多時候,無論我們多願意將心比心,我們仍是受限於自己有限的知識和經驗,我們出自善意釋放出來的同理,未必常常能命中對方的需求。接受自己的有限和有可能誤判別人的感受,能幫助我們避免盲目的「自我感覺良好」。
我是一個做心靈培育工作的人,照理說應該把同理心運用得很嫻熟,其實不然,經常帶著一班好幾十個學生,有很多因素使得我無法對少數狀況特殊的孩子產生同理心。例如:時間的壓縮,老師人力常常有時不足;但更關鍵的是:我對某些學生的問題缺乏相同經驗,無法感同身受。
我記得好多年前,在我「心靈有約」的課上,有一個高一的女生,從早上10點多開始嚎啕大哭,那個課是一整天的,她足足哭了兩小時。因為課程還在進行,我無法放下幾十人去顧及她,就請隨堂的輔導老師專門去陪她。
等到有空檔的時候,我詢問輔導老師發生何事,老師說:「這孩子本來跟班上的某某人非常要好,但最近,那個某某人跟班上另外一位同學忽然走得很近,這位狂哭的學生覺得自己被甩了,遭到背叛了,天,要塌下來了......」
我聽得心裡直嘀咕:「三個都是女生,又不是戀人(後來我想,誰知道呢?),同班同學而已,有必要這樣嗎?」
回想我自己青少年時代,完全沒有這種經驗,因為沒有類似經驗,我無法同理這類的情感,只好本能的用頭腦下斷語,我跟輔導老師說:「唉,這些孩子就是太好命,不知人間疾苦,才會為這種芝麻事哭一早上。」
我不但沒有同理心,還帶著點不耐煩,輔導老師若有所思的說:「可是,對某些孩子來說,這就是天塌下來的事啊。」輔導老師繼續陪伴那個哭泣的學生一段時間。
我呢?覺察到自己因為缺乏某種經驗,所以內心是無感的,只能要求自己不要說錯話,也承認在處理類似問題上,我欠缺同理心。我也不知道究竟要同理到何種程度,才算做得到位。
了解自己在經驗和知識上的欠缺是很重要的,我們不要陷入一廂情願的同理心,例如大家常聽到的:「媽媽覺得冷,孩子就得披件外套」如果我們並不能確定自己的同理心100%能符合對方的心境,至少可以做到避免「說錯話做錯事」。
培養自己的同理心,而不是一昧同情
什麼叫做說錯話做錯事?無論你看起來多慈眉善目,話說得多漂亮,如果內心的動機是想讓對方「閉嘴,離我遠點。」那鐵定是錯的,而且對方會接收到你真正的意念,感到更難過。
敏銳的注意到自己正在經歷什麼,能夠增強我們同理的能力。
去年,我花了將近半年的時間在治療眼睛,治療是有效的,但眼睛畏光,分辨細微事物的能力降低了,這導致一些小小的問題。例如:馬路上,如果道路和階梯的顏色太接近,我會忽略階梯的存在,有時腳會踩空;又例如:晚上開門,不用手電筒就找不到插鑰匙的洞眼。
當許多日常小事的難度增加了,當我感到急躁時,我會聽見自己不經意的罵出最基本款的三字經…...在這些親身體驗之後,我才開始對殘障人士產生同理心,了解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他們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而他們所遇到的困難,想必要比我多出萬倍吧!
我也能清楚的體會到「同理心」和「同情心」的差異,同理是:「我懂你!我佩服你,我願意努力讓我們大家都過得更好。」同情是:「我可憐你,願意給你點施捨。」然後,帶著日行一善的自我感覺良好揚長而去,不需跟對方有連結。
爲什麼沒有同理心?也許它只是等待被啟動
最後,談談跟長者的相處,我們是不是非得等自己也經驗到視茫茫、髮蒼蒼,才能對長者有同理心呢?
當然不是的,因為等我們自己也老了,長者可能早就不在了,或是我們也不再有體力、腦力、耐力去好好同理他們。我們可以做的是:「在過去的經驗或當下狀態中,找到『對的按鈕』,按對了,同理心被啟動,情感和樂趣就有機會釋放出來。」
我母親從年輕到老身體都不是很好,所以,常聽她「訴病」到家人都有點麻木了。
2019年二月初,她扭傷腳踝,一直喊痛,我們一開始都以為她是習慣的訴苦,沒有太在意,她自己也不願去看醫生,喊著痛兩天後,我們才帶她去醫院,證明的確是骨折,還要開刀。
按理說「身為女兒,我應該很心疼她」,但我感受不到,而且我的無感讓我自己很抑鬱,難道我對母親沒有半點同理心嗎?到了二月七號晚上,很偶然的,我發現母親的一本畫冊。
在前幾年,我鼓勵她畫畫,但我萬萬沒想到她在那本畫冊上畫了很多我不知道的畫,包括她的童年故事和一些貓貓狗狗的圖畫文字。
因為我自己對繪畫有感,在看到那些畫的瞬間,啟動了我對母親產生同理心的按鈕,我彷彿看見她一生的故事,特別是她的才華,她在工作和家庭裡無私的付出,我很欣慰地發現:我不是對母親無感,我只是同理的能力未被啟動而已。
在這個過程中我也領悟了一件事:我們不太可能對別人發生的每一件事都有等量的同理心,但總有一些事情,能啟動我們的同理能力。或許我對母親的病痛,因為聽了太多年,同理能力變弱了,但我對她的創造力,說故事的能力,對美的鑑賞力,我有強烈的同理心。
我也有一個理解,同理心不必全侷限於苦惱的處境,對別人努力的成果表示激賞,也是一種同理,因為如果一個人的才華從未被看見,沒有掌聲,那也會造成他的孤獨和失落感。
如果生活周遭的人對於不同的事情產生同理心,有人關心病苦,有人能陪伴情感受挫的人,有人理解貧困,有人能欣賞鼓勵他人…...在人們的互動中,按對了不同按紐,讓不同性質的同理心暖流運行於我們當中,這個世界不是會更美好嗎?
(本文獲「愛長照」授權轉載,原文刊載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