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是在夏季露營活動中肚子不太舒服,儘管跟大多數人一樣也覺得應該不過就是腸胃消化不良,一向不太愛看醫生的明瑤,在那一刻也不知哪來神助的靈感,讓她決定要付諸行動去好好弄個清楚。
照胃鏡時醫師直接做了切片,才多少開始懷疑事情可能不妙;醫師嚴肅的表情現出端倪,在他開口前,明瑤瞥見電腦螢幕上那個自己少數幾個認得的、小小的單字:Cancer……沒錯,在醫師宣布診斷之前,她心底已經有數,真的是惡性腫瘤。
「其實面對年邁父母是最難的,因為當時我也還年輕,對他們來說,我就是他們的孩子。」儘管她心中未起波瀾,但是想到要讓父母知情,還是有些遲疑。
召開家庭會議,理性說明病情
治療前,她特別回到彰化老家,邀來兄弟姊妹們一起陪同,除了希望減少對父母的衝擊之外,也能親自對所有家人說明清楚病情與後續。面對自己兩個當時尚且年幼的女兒,也在開刀前召開家庭會議慎重告知、理性討論。
明瑤告訴女兒可能的最壞狀況,即使媽媽離開了也不用害怕,身邊有更多人會愛著妳們。「我的三姊長得跟我一模一樣,如果妳們想我了,就去看阿姨;遇到了感情問題,就去找心理諮商師的表姊;如果需要學習理財,別忘了小姑姑是理財專家…。」她把每件事都安排好,甚至要求女兒記得以後幫爸爸找一個可以跟他互相照顧的阿姨。
她相信自己的態度越是冷靜輕鬆,家人們就越能放心坦然。何況,天生樂天知命的明瑤也真心認為,生老病死本來就是人生之必然,癌症跟感冒一樣,有什麼好不能接受的?
「家人在我面前都好像能接受這件事,他們都說OK啊,現在醫學這麼發達,爸爸也當面對我說,沒問題、沒問題!」但她事後才知道,才國小的女兒當時還是受到不小衝擊,手足們與父母在她離開現場後也哭成一團。
切除全胃,誕生全新的自己
「第一個『我』就讓它過去,現在的我是全新的謝明瑤!」手術切除了全胃、全脾臟以及部分胰臟,身體已不再像過去一樣健全,腸道的吸收率不若以往。她容易因為低血糖而暈倒,進食方式需要做適度調整。
失去了胃的容量,術後大約持續有一年左右的時間,明瑤進食喝水都不能太快,一不小心就會滿溢出來,有時還會噎得自己疼痛到想撞牆,家人們看到她這樣都心疼不已,但是她不會去排斥這樣的身體,只想試著跟全新的身體好好相處。
「很奇怪的是,我在天氣變化時症狀特別嚴重,所以更要吃得很慢很慢。聽說別人都不會這樣,醫生告訴我,每個人狀況都不一樣。也因此我總是會告訴其他病友,一定要一直關心自己的狀況,才知道怎麼應付,雖然我們要留意,但也用不著過度焦慮,因為身體會自己去慢慢習慣。人體是很奧妙的,每一個人都得學習跟自己的身體相處。」
全新的明瑤味覺變得不太一樣,過去只喜歡清淡飲食,從罹癌之後卻開始變得每種味道都想嘗試,身體會有欲望想吃點酸、吃點辣、吃點甜食,就好像是新的身體想探索新味道似的。人生視野也變得不太一樣,過去會為了配合別人改變自己,每分每秒都為別人而活,只想做好女兒、好妻子、好媽媽、好媳婦,現在開始懂得關懷自己,傾聽自己的需求,也學會拒絕別人。
「關於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我覺得自己應該還是要再抽離一點點。」她開始學習重塑自我的價值,胸襟更為寬廣,對人際關係看得更透徹,整個人也變得更加輕盈。
一場大病來襲,幸好保住了性命,也讓丈夫更加珍惜,覺得其他都不再重要,只要回家能看到她好好的就好,於是明瑤離開了24年的幼稚園老師工作。一開始,家人小心翼翼對待,後來看到明瑤確實能夠好好照顧自己,家人們才漸漸能各自如常做當下該做的事情,成為每個人該有的樣子。「大女兒想出國念書就出國念書,小女兒想住校就去住校,先生該上班就去上班,大家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我沒有因為我得癌症沮喪過,從來沒有。」明瑤說,「我反而覺得這是一件很好的事。」她曾看過有個日本人說:每個人都會面臨死亡,得了癌症可以有所準備:可以充分運用時間,好好規劃生活,甚至決定死的方式…,以這個觀點看來,得癌症說不定反而是件好事。
把病交給醫生,把命交給菩薩
「把病交給醫生,把命交給菩薩。」明瑤說:「我們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的身心,其他的擔心也沒用。」
她盡其在我,自得自樂,曾參加好幾屆田中路跑,也嘗試騎車環島……不再勉強自己做不能做到的事情,不為完成什麼成就,慢慢走慢慢騎,累了就休息、該停就要停,她抱著放過自己、純粹玩樂開心的心情,在精神狀態極佳的狀態下,身體居然也乖乖配合,反而做到自己預期不到的成果。
「我每天都會感謝今天幫助自己的人,常常說著說著就睡著了,因為幫我的人太多了,根本講不完,我就會覺得自己怎麼會這麼幸福啊!」明瑤說,疾病的淬鍊讓她擁有獨特的生命歷程,得到一個全新的、獨一無二的自己。
生命的質量越發厚重,有生之年當然值得慶祝。明瑤說:「所以我最喜歡過生日了!每一年都有一個生日可以過,這讓我覺得好開心,有些人會覺得過生日會讓自己覺得變老,但我卻覺得自己越老就越開心。」
本文經癌症希望基金會授權節錄,原文刊載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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