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有能力生活/沒能力生活」與「母性本能」,或許根本就是兩回事。母親做不到的事情越來越多,我也因此而受到傷害,這或許是因為我無法妥善地區別自己與母親,又被母女角色束縛,而忽略了母親的個體性吧?
「母性本能」隨著認知能力退化
但是,母親的「母性本能」到底是什麼呢?母親以前能做到的事情,現在變得不能做了。看到母親的行為變得不再熟悉,我確實感到失落。總之,伴隨著認知能力的退化,母親的一部分「母性本能」會隨之消失,這是毫無疑問的事實。但是,就算認知能力退化了,如果還有殘留的「母性本能」,那到底是什麼呢?
在認真面對這個問題前,不妨先來檢視一下,在患者認知能力退化的過程中,給患者和家人帶來最大衝擊的是什麼?不能做到什麼事情是最難以被接受的呢?因為阿茲海默症引起的認知問題中,讓患者本人和家人感到害怕的一件事就是:即使看到朋友和家人的臉,也不知道這個人是誰。阿茲海默症病程中會出現這個現象,是已知的事實。
首先,患者看到朋友或家人的臉時,雖然知道是認識的人,卻叫不出名字。過了這個階段後,則是就算看到臉也不知道是誰,更不會有熟悉的親近感。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一般認為是腦部的萎縮部位已經不只停留在海馬迴,而是擴及大腦皮質了。而大腦皮質是記憶的貯藏室,這是前面反覆提過的。位於大腦皮質顳葉中,有個稱為「梭狀回」的部位,最大的功能就是記憶以前見過的人的臉。我們都知道,當人受到強烈的衝擊,或出現腦瘤、腦梗塞等情況時,會讓這個部位受傷,引發所謂的「臉盲症」。
連親近的人也認不出來
「臉盲症」是明明可以知道臉的各個部位,例如臉、鼻子等等,卻無法將它們整合起來識別為一個個體,因此說不出「是誰」的病症。不是眼睛看不到,而是清楚看到臉了,卻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因為阿茲海默症的病情發展,腦部已萎縮到這個領域出現「臉盲症」,於是連親近的人也認不出來了。
此外,還有一種稱為「卡普格拉症候群」(Capgras delusion),或稱「替身症候群」的奇怪症狀。這是因為杏仁核等與感情相關的大腦部位發生異常,於是在面對像家人、情人、朋友等對自己很重要的人時,卻深信「他們是外表和親人一模一樣的假貨」。
此病症和臉盲症不一樣,雖然看到臉,並知道「這是丈夫的臉」,在視覺認知上雖然很明白,但由於關係到感情的腦部位發生異常,所以即使看到丈夫,也不會湧現親密的感情。
那麼,大腦為了要理解「明明是丈夫的臉,卻沒有親密的感覺」這種不協調的狀態,便給了這樣的理由:如果真的是丈夫,自己不應該沒有親密的感覺,所以這個人一定是跟丈夫長得很像的假貨。
研究報告指出,此病症也是阿茲海默症病情發展中常見的症狀。因此,患者可能無法再認出家人或親密的朋友。這不僅意味著失去了對自己生命中與他人深度交織的記憶,也代表失去了對人生中最重要事物的記憶。雖然這是一種對他人面孔記憶的喪失,但同時也可說是決定性的「自我」喪失。
想像自己有一天會變成那樣,確實是非常可怕的狀態。或是,如果有某個朋友或家人把自己遺忘了,當你一想到「啊!這個人去了一個我觸碰不到的遠方」,也一定會感到深深的悲哀吧。
(本文摘自《你忘了一切,卻沒忘記我》 ,遠流出版,恩蔵絢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