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新南威爾斯省肯伯拉港坦德葬儀合作社的艾咪賽格(Amy Sagar),是一項社區運動的熱心擁護者;這個社區運動所倡導的,是讓人們重新取回自行規劃臨終和喪葬儀式的掌控權,為自己創造獨一無二的特別方式。她表示,對於想參與自己人生最後一個必經儀式的人來說,這會是一種充實又激勵人心的體驗。
「在工作了十年後,我逐漸產生一種感覺,就是規劃告別式的人所呈現出來的,是過世者生前如何過生活,內容多由家屬取決,但感覺上似乎偏離了告別式以及向過世者道別的正面態度。」她說。
你希望怎麼做,最終還是視你的個性與生活經歷而定。
有些人認為,他們不必替自己的告別式做任何規劃,畢竟那對他們沒多大差別,反正人都死了。話是沒錯,對你是完全不會有什麼差別,畢竟你沒辦法去親身體驗。不過若有一小部分是你自己規劃的,即便只是口頭指示,都會讓你的家人辦起來容易些。
我已經決定,我希望我的告別式用不著考慮得太周詳。
當然也許它不見得會跟我想像中的一模一樣,但我想我不會像已過世的美國電影製片諾拉艾佛隆(Nora Ephron)一樣在意。她生前為自己規劃了一個「為諾拉相聚」的告別式,鉅細靡遺的安排了它過程的一切細節,寫好並放進一個她命名為「出口」的檔案夾。事後,前來致哀的一些悼念者表示,他們不確定自己參加的究竟是告別式,還是雞尾酒派對。
我的告別式目前才略有雛形。我不會假裝我全想好了,不過要點已經開始成形。只是眼下我因為孫子女們很快的接二連三出生,所以分心了。最近我在姪子的婚禮上,聽到身上那件我最愛的粉紅色絲質洋裝腋下裂開的聲音。
我買下它時,是希望它能永遠保持完好,但它沒有。我太喜歡它了,不想把它丟掉。不過我打算在我的告別式規劃裡加入一項,就是希望那件洋裝跟我一起下葬。那是一件大衣式洋裝,因此有望可以很輕易裹住我。
我喜歡這個身穿心愛洋裝回歸塵土的想法,而且我正開始寫出其他要點。
雖然好幾代人都聽過《耶和華是我的牧者(The Lord Is My True Shepherd)》這首聖歌;它做為輓歌時,被唱得悲傷又了無生氣,但它的歌詞卻是你所聽過最喜悅與樂觀的。所以我寫下這個要點:我希望它演奏得很輕快,就像塞爾特的基格舞曲(jig),會讓每個人有種想起身跳舞的衝動。
我把幾個要點放在標示著「我的告別式」的電腦檔案夾,裡面還列出我希望播放的其他歌曲,包括齊柏林飛船樂團(Led Zeppelin)的《通往天堂的階梯(Stairway to Heaven)》,還有另外幾首。
或許結果不會跟我想像的一樣,但若有機會讓每個人在告別式結束、離開會場時,臉上都掛著笑容,我絕對希望他們好好把握。如果我已經選好我中意的歌曲,那麼我的子女就用不著猜想哪些可能是我想要的。如果他們沒能辦到,或是當天不知怎麼的諸事不順,那麼他們也不會責怪彼此,而會一笑置之,並且把那天出的錯全算到我頭上,這正合我意。
就考慮最基本、最必要的實質問題
雖然我們一般大眾習慣的做法,是仰賴禮儀公司來安排告別式,但在澳洲,並沒有法律硬性規定一定要這麼做。若要自己操辦,就需要協調一切該辦的事項,將所有要素整合在一起;有禮儀公司的人協助通常會比較輕鬆,因為他們可以立即擔當起類似活動策劃者的角色。
有些人不希望告別式很刻板拘謹。史蒂夫與相伴三十年的伴侶格蕾絲決定,等她過世後,就在家裡辦個小型聚會,只有親近的親人參加就好。格蕾絲生病後不久,就在家中過世。告別式沒辦在教堂,也沒辦在社區活動中心。史蒂夫和格蕾絲的妹妹簡單說了幾句,接著在場的每個人便以飲一杯香檳來禮讚格蕾絲的一生。
「格蕾絲不想辦正式的告別式;她只希望被親近的親人與朋友圍繞,那就是她想要的。她不想勞師動眾,也不想要任何儀式,我們沒有信教信得很虔誠,所以那些都沒什麼必要。她列了一份清單,列出她希望邀請的人,他們也如她所願來了。我們在自己家裡辦了一個聚會,我起身說了一段獻給格蕾絲的悼詞,講到她的一生,還有她有多完美。做這件事對我很艱難,但我還是談起她真的是多棒的一個人。」
那時,格蕾絲的大體已經火化,火化時只有史蒂夫與他們倆的三個子女在場。
另一個例子是茱蒂。她決定在一間優雅的活動會場,舉辦下午茶形式的告別式,由她的家人與朋友來禮讚她的一生。她的大體在茶會前幾天先行火化,火化時只有她的兩名子女在場。所以告別式茶會上沒有大體,只有她的兒子提姆發表了一小段談話,向茱蒂表達敬意。
不過對某些人來說,一個沒有儀式的告別式,讓他們感到被剝奪了有助他們繼續前進的儀式。
儀式是一項重要的心理工具。近期的研究指出,各種文化都會使用儀式,甚至每個族群與文化都各有不同的儀式。
有些人憂心我們如今跟維多利亞時代分道揚鑣的做法,恐怕矯枉過正了。
能給予我們稍長一點時間依戀、建立緩衝、並幫我們低調的提示他人我們還處於哀痛中的,就只剩下很少的哀悼儀式或準則,而普世通用的更少。
我們的做法已經改變。我們揚棄了太多喪葬儀式,不過有些人認為我們有必要稍微恢復一些儀式,就算不像維多利亞時代那麼隆重。
儀式幫助很多人轉換情緒,因為每個步驟都含有外在權威的象徵。也許是某個特定步驟或集會,有助於人們轉換情緒。對傳統天主教徒來說,或許是下葬之前,神父在祈禱儀式中為過世者祝福的那刻,也可能是安魂彌撒、葬禮與守靈的累積效應。
然而儀式不必然與宗教有關,也不一定要墨守成規到完全沒有想像空間。荷蘭的霍夫曼杜加迪(Hofman Dujardin)建築事務所,設計了一間全新風格的殯儀館,設計概念是打造一個優美的空間(優美的定義是結合當代與「綠色生活」的新穎呈現)。
館內其中一個空間,整個牆面都是過世者生前影片與照片的拼貼,還有一個空間有一個擺放靈柩的中央區域,可供人們舉行哀悼會,另一空間則是接待室。令人印象深刻的,與其說是它的空間設計,不如說是它完全擺脫常令人聯想到葬禮的一切陰沉和了無生氣。這間殯儀館美得令人驚嘆,設計得好極了。
澳洲、英國與紐西蘭雖仍以基督教的文化價值觀為主流,但這點以及對宗教的態度都正在改變。我們生活在一個多元社會,許多人也正重新思考宗教對自己的價值。
傳統葬禮的幾乎各個層面都受到質疑。
穆斯林(與猶太人)依舊遵從死後盡快下葬的傳統習俗;一開始會有這樣的習俗,是為因應他們生活地區極度炎熱的氣候,到現在還是有很多人希望繼續這樣做。但對別的族群來說,等一小段時間後再安葬,不但方便住在遙遠國家的親友趕來,也能給予那些跟過世者關係親密的人一點時間,在正式葬禮前慢慢接受失去至親至愛的事實。
在氣候寒冷的地區,隆冬之際過世的人可能得要等到春天才能下葬,因為土壤都凍硬了。有位英國人告訴我,這個做法在他家鄉的小鎮很常見。
另一些人提到這類延遲也有可能是遇到令人為難的狀況;如果家屬心裡是想讓過世者入土為安、讓自己繼續前進,但過程中出現他們無法掌控的狀況,使得他們覺得自己被困在哀傷中,就會出現難以安葬過世者的問題。
現在一般會等一段時間再辦葬禮。理由跟氣候無關,較可能是為了配合家屬心理與現實上的需求。由於較好、較迅捷的長途運輸,以及較便宜的機票,親人居住的地方分散得更遠。
不過很多人仍希望參加葬禮,例如馬丁的愛爾蘭親人們得從三個不同國家趕回去。有些人希望能多點時間穩定自己的情緒,在葬禮面對親友和致哀者時才不至於失態。有些人在親人過世後,需要多達十天的時間。
最近有個澳洲家庭延後他們父親的葬禮,等其中一個兒子從早已安排好的海外旅行歸來。因此他不用縮短他一家亟需的這個假期,而他不在時還是得辦的事也都處理好了。
他的兄弟姐妹很滿意,沒人介意葬禮延後。因為這不僅代表他們可以全聚在一起埋葬他們的父親,每個人的心境也更平和。
喪葬禮儀師(funeral celebrants)會提供各種類型的喪葬儀式服務,從宗教類型到非宗教類型,而且在除教堂以外的其他場所也能舉辦。
棺材不一定必要,防腐藥物也可以免除。隨著對喪葬儀式的態度轉變,其他細節也有所改變。舉例來說,紐西蘭坎特伯雷(Canterbury)的「奇異鳥棺材俱樂部」(Kiwi Coffin Club),它的會員便自己設計、製作、上漆和裝飾個人的棺材。
在俱樂部的工坊製作棺材,幾乎像是一種社交活動。這樣不但一點也不怪異,反而讓人們得以敞開心胸,跟年紀和想法相近的其他人討論自己的告別式和葬禮。會員會把他們裝飾得出色亮眼的棺木帶回去自己保管,直到派上用場時。
除了為會員提供比他們過去所知價格更實惠的另一種喪葬儀式外,俱樂部的活動,也讓會員對個人葬禮所需的要素,保有較多掌控感。
這種概念現在已傳播出去,連同受紐西蘭模式啟發的棺材俱樂部,正在澳洲與英國等全球各地紛紛出現。
你想要傳統的葬禮嗎?你希望躺在一個老式的雪松木棺材裡下葬嗎?提出這些問題曾被認為是失儀,或感覺上不適當,但今天已非如此。
除非遇到有公共衛生和安全顧慮的狀況,人們正重新思考安葬的方式,大多是基於環保。例如現在可買到大多以回收的白報紙製成的可回收棺材。這種棺材在英國與美國已上市近十年了。
現在很多人會選擇「環保」或被稱為「自然」的葬法,不必用到棺材與防腐藥劑,以減少下葬對環境造成的衝擊,特別是減少碳排放。
大體安葬時,通常一旁也會跟著種下一棵樹,這樣大體自然分解形成的養分,便可滋養這棵樹。不過我會擔心如果那棵樹後來死了,我的家人會大為緊張,所以我不會建議這麼做。不過現在有些公司正在開發能讓樹木在室內生長的容器,不但能將大體緊緊包在裡面,還附有感應器來幫助維持樹木的生長。
環保葬的場地是一種特別規劃的墓地, 被稱為「自然殯葬園區」, 園區會提供對自然環境干擾最少的安葬地點。澳洲的倡議團體「自然死亡倡議網絡」(Natural Death Advocacy Network),倡導的是擴大選擇自然死亡與環保葬的機會;它可為想要環保葬的人提供相關資訊。
這個團體也支持「由家人主導」的葬儀,換句話說,就是不請註冊的喪葬禮儀師來主持。而且他們會代表家屬跟墓園協調,並幫忙墓園做適合的安排。
事實上,在澳洲大多數地區,我們都可合法的親自處理大體在安葬和火化前的準備工作以及葬禮,不過大部分人都不曉得這點。
繼續過日子
我們至親的人生跟我們交織在一起,永遠成為我們的一部分。不論周遭的步調變得有多快,我們仍一直保有想對逝者表達敬意和愛意的強烈渴望。即使有些人質疑宗教扮演的角色,但我們在心靈上跟那些讓我們悲悼的人之間,仍有著切不斷的連結。
(本文摘自《生命的最後一刻,如何能走得安然》,四塊玉文創出版,瑪格麗特・萊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