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一點未知、就少點畏懼!中年後,學著放下手中的濾鏡與成見,再次感受真實人情溫暖

少一點未知、就少點畏懼!中年後,學著放下手中的濾鏡與成見,再次感受真實人情溫暖

我們該少一點洗版、多一點行動,主動做些研究,來理解那些看似駭人的安全議題。少一點未知,就少一點畏懼,也許,還能拿到一根特別大的棒棒糖。

在紐約市的皇后區長大時,有幾段特別美好的回憶,都圍繞在年底的幾個節慶,從十月底的萬聖節開始。

 

那是1980年代。到了萬聖節,孩子們會互相約好時間,穿上裝扮、拿著南瓜燈,找個大哥哥大姊姊帶頭,就這麼出門要糖去了。當時社會氛圍不同,大人小孩都沒顧慮那麼多。

 

我也曾經這樣,跟同學們從下午放學就開始,一直到晚餐才回家,幾個小時下來,可以走遍附近的大街小巷。在暮色下,大夥兒一邊走著、一邊吃糖、一邊為了交換而吵著,嚷嚷著誰拿到的糖果比較好,為什麼自己沒有拿到……之類的。

 

我永遠記得一個叫「森林之丘」的社區,那裡的樹蔭濃密、房子特別大。有幾棟房子很老,跟鬼屋一樣。要去那裡按鈴,還真需要一點膽量,而我們這群小屁孩又特別會嚇自己。

 

「我哥說,住在那個房子裡面的人,是個殺人犯!」

 

「我剛才好像看到窗戶裡有個蒼白的臉在盯著我們!」

 

吹來一陣冷風,我們集體打了個寒顫。有人害怕想回家,有人罵膽小鬼,有人說猜拳輸的就去按門鈴,有人輸了還是不敢去。最後,我們帶著害怕又好奇的心情,決定一起上門。

 

按了鈴,我們緊張地站在那裡,隨時準備拔腿就跑。

 

門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幾個鎖連續打開。一個骨瘦如柴的老頭打開門,用嚴厲的眼神看著我們,一語不發。

 

我們站了好久,小小聲地擠出一句:「……不給糖就搗蛋(trick ortreat)?」

 

老人轉身消失在房子深處。隔了一會兒又出現,手上拿了幾個特大號的棒棒糖。他緩緩地推開紗門,一個個交給我們說:「萬聖節快樂。」

 

我們說謝謝,他點點頭。門一關上,我們轉身就跑,回到了街上才開始大呼小叫:「嚇死我了啦!」

 

其實對小孩來說,每一戶打開門的大人,都像是怪獸似的。有些阿姨一開門就尖聲嚷著說我們多可愛、多可愛,嗓門好像巫婆;有些叔叔個頭高大,像是科學怪人,糖果在他們手裡看起來好小;還有些主人一打開門,就有瘋狗瘋貓從裡面往外衝。

 

那個陰森森的老人雖然只有對我們說「萬聖節快樂」,但從他的口音能聽出,他不是美國本地人。他的鼻子特別大,眼眶特別深,眼圈特別黑。我上大學之後,在東歐旅行時看到一些吉普賽人,就是這個樣子。

 

回家吃晚餐的時間到了。落葉在街上被風吹著,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我們一群已經吃糖吃到沒胃口的孩子,在附近的公園「分贓」後,就個別回家了。

 

這種「不給糖就搗蛋」的經驗,大概過了三年,回味了一輩子。

 

 

後來,我們搬到一個樹更多、房子更少的長島社區。每戶房子隔得較遠,鄰居之間也比較疏遠。萬聖節上門的孩子變少了。以前我們會準備兩、三袋糖果,後來一袋都嫌多。偶爾門鈴響,也就是那麼兩、三個孩子,後面站著他們的父母親。

 

時間快轉到現在,無論紐約、洛杉磯,還是哪個城市,萬聖節都是個很有花樣的節日,但應該沒有家長敢讓孩子成群結隊去按門鈴要糖了吧?

 

畢竟現在的社會太複雜了,新聞上報導的,都是藏在民間的戀童變態和綁架小孩的駭聞,萬一出了事情怎麼辦?

 

以前,最起碼每年有一個晚上,讓孩子們能戴個面具、化個妝,在家附近走走,敲敲陌生的門,見到一些陌生的面孔,藉此壯壯膽,也對外面的世界多一點認識、少一點恐懼。

 

現在呢?算了吧!誰敢冒這個險?這很現實,但我覺得有點可惜。當我們的社會越來越多元,我們卻過得越來越小心。新聞,替代了小時候嚇唬我們的大哥哥大姊姊;而我們,也變得更會嚇唬自己了。

 

2016年,在「假新聞」還不是個家喻戶曉的名詞時,美國愛達荷州的特溫福爾斯城就爆出了敘利亞難民強姦兒童的駭聞。這個消息從網路上很快躍升到了每一家的餐桌和主流媒體上。

 

問題是,當地根本沒有收容任何敘利亞難民,這件事純屬謠言,但地方官員試圖闢謠時,還被指控蓄意掩蓋實情,受到了各種恐怖威脅。

 

英國作家安德魯.史密斯(Andrew Smith)寫過這麼一句話:「我們害怕自己所不理解的,並憎恨自己無法征服的。」假如我們無法征服的就是自己的恐懼,那對於不理解的人事物,是否也很容易轉為憎恨呢?

 

回想「森林小丘」那位眼神嚴厲、不苟言笑、說話有奇怪口音的老先生。如果當年我們沒有鼓起勇氣按他的門鈴,沒有從他手裡接過棒棒糖,跟他說謝謝跟「萬聖節快樂」的話,他一直都會是個想像中的殺人魔,他的房子就一直會是想像中的凶宅。

 

小時候,沒有機會去探索未知,未知就會充滿恐懼。長大後,有些人會背上背包、勇闖天涯。有些人會刻意練習,用理智尋找真相,思索考證,但那只是極少數的人。

 

大部分的人,可能一輩子都待在同個區域、吃同樣的食物、跟同類型的人交朋友、看同樣的新聞媒體,不假思索地過一生。

 

社會心理學家羅伯特.席爾迪尼(Robert Cialdini)就曾經在《影響力》這本書中推測:當訊息越來越多,而時間越來越少的時候,我們就更容易意氣用事。我們更容易聽信誇張的敘述、更不會停下來查證訊息、更容易見到影子就開槍。

 

實在很像現在,不是嗎?

 

我們透過網路的濾鏡來看世界,但少了與世界面對面的交集。我們擔心身邊的人會知道自己太多的隱私,對我們心生詭計;但同時,我們又大剌剌地把各種私生活動態放到網路上,曬給世界看。

 

也許,我們該少一點洗版、多一點行動。主動做些研究,來理解那些看似駭人的安全議題。

 

敲敲門,讓那位新搬進來的鄰居,感受到附近的人情溫暖。停下腳步,去跟那些時常見面,但從來不曾交談過的鄰居寒暄幾句。

 

或一年一度,帶著孩子,披上奇特的裝扮,四處串串門子,說不給糖就搗蛋……少一點未知,也就少一點畏懼。也許,還能拿到一根特別大的棒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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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天上總會有雲,但你才是天空》,三采出版,劉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