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演講的途中,我上了高速公路,有一輛車從我的車左側切入,一溜煙絕塵而去,儀表板上顯示我的車速度是九十公里,那它呢?
大約十五公里後,開始堵車,我隨著前車緩緩前進,卻憋見躺在路中央破損的車子不就是剛才那輛閃電車,快不只沒有比較快還會肇禍,速度又有何用?
人生在我看來有幼稚的上半場與成熟的下半場;上半場的昏亂是該早一點結束,中場休息一下,接下來應該迎接的是曼妙的「下半場」!
若上半場用的是放,下半場應改成收,前者是加法,而後者則是減法,加加減減方可收放自如。
以往精疲力竭這件事可能發生在五十歲以上的人身上,而今早早在四十歲,甚至三十多歲,更有些二十多歲的男女便呈現疲憊不堪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對這種透支現象的描述是「失控」!
這是一個很有張力的名詞,表明科技這個載具未必是好東西,它只強調速度、起點與終點,但過程呢?
我的好朋友,荒野保護協會的創辦人徐仁修講過一個小故事,他曾在大雪山遇過一位我們共同的山友,這個朋友咻咻咻便攻上山頂,迅速拍好了照就預備下山了,像一陣風,彷彿插旗人,而同時出發的他卻還在半路上。他說那位山友看見的是山名與標高,而他看見了精采。
這其中的義理我懂,現代人應該也多半如是,只是急著到站,又趕著再去下一站,反而忘了站與站之間的風景。
研究調查指出,號稱懂得休閒運動的美國人,仍有五分之一的人對休假不知所措!這代表什麼?停不下來?工作上癮?
即使休假,也是離不開電腦,手機、臉書、line與IG,從不關機的一天二十四小時叮叮咚咚,人生悄悄被偷竊。
這麼忙的年代,誰真正活得稱心如意?
這是答案:
累到倒頭就呼呼大睡。
白天咖啡,黑夜濃茶。
容易有焦慮、緊張、暴怒等情緒現象。
無法解釋的全身肌肉無力與痠痛。
出現健忘、記憶力衰退、憂鬱、無法集中精神等症狀。
睡眠障礙,包括嗜睡或失眠。
這些字眼一聽便知是「疲倦症候群」的前兆,它也一度發生在我的身上,馬不停蹄的把美麗人生轉成了風火輪般,天天快攻上籃,誰踩過人生煞車呢?
金錢的貪求慢慢成了一種是原罪無誤,但「錢萬能嗎?」
它的確有價好用,可以兌換房子、車子,但也未必完全暢行無阻,它就不能換到快意自在,屋子裡的柴米油鹽,錢多半能解決,然而屋子外的風花雪月,金錢決定不了。
唐代歐陽詢起草的《季鷹帖》:「因見秋風起,乃思吳中菰菜鱸魚,遂命駕而歸」,之所以迷人不是是那行雲流水的書法,而是那種更有味的生活態度,錢還是買不到。
速度這件事確實漸次成了品味的元凶,高鐵的時速三、四百公里,讓台北、高雄變成一日生活圈,原本用慢得到的風情成了兩個站之間的光點,漫漶模糊。
北宜公路是我早年回家的思鄉之路,從新店入山,開始九彎十八拐,快不了就慢慢開,累了就停,成了一種必要,後來成了一種習慣,停在坪林不只歇息還用點餐,在跑馬步道的石牌停下是為了吃一粒將軍茶葉蛋與微辣的八寶湯。
由頭城離境下山回來員山,偶爾坐上火車則能過山洞聽見水珠落下的「丟丟銅」,出了山洞看見龜山島便是宜蘭了,這樣的旅程是有故事的,而今全部消失。
速度的本意是節省時間,但卻適得其反,北宜高開通之後,假日返宜的速度並未變快,雪隧成了大型停車場,悠閒的蘭陽平原,因它成了浮誇的宜蘭,在地人的災難。
速度快還有一個壞處:容忍不了慢。
水淹台北的那一年,電梯故障,報載很多人說沒有電怎麼上樓,彷彿死定了!我記得小時候也常停電,我們是點上燭光,出門探險去,怎會讓人添得了怨,忘了慢的好。
清晨醒來,你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我猜想,答案不會是深情的翻過身去摟摟共度半生的伴侶?而是看看手錶,心想幾點了?
拉開嗓門,叫醒了大毛、二毛、三毛,嘴裡不斷嚷著快快快,再快一點,快遲到了,把孩子一個個送出門上課,自己再火速梳洗、換裝,用百米速度快走到捷運站。
或者下樓進到車庫開車,啟動忙碌的簾幕,即使不加班,接完孩子回家用完餐都可能已經晚上八點了,如果孩子還去補習,寫完功課多半凌晨,快節奏彷彿操偶者,教我們演出「傀儡人生」。
(本文摘自《慢活出滋味》,遠流出版,游乾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