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容滿面的她，抱著寶寶走進我的診間。
陪同的丈夫很擔心她會想不開，憂心忡忡地問我：「醫生，她是不是得了『產後憂鬱症』？」
沒想到，她馬上搖頭否認，說自己不是生病。
夫妻兩人僵持不下，我只好讓丈夫抱寶寶先到外面等候。留下她，單獨談。
「問題沒有那麼簡單啊，醫生……」
她說，自己憂鬱的原因是「錢」，肇因是「房貸」，那是難以負荷的全新三房電梯華廈。
她原本過得平順。工作後，分期買了一間小套房，後來加上男友的協助，加速還完了貸款。兩人婚後就住在屬於自己的小窩裡，直到去年發現懷孕，娘家的母親突然強力介入，主導她賣掉小套房，換購目前的新房。
「我媽說，套房不適合養小孩。我是認為孩子還小，而且我們只打算生這一個，套房還夠住個幾年。但她堅持要我趁機換掉，拿套房的錢來付頭期款。剩下的，她會出。就說房子絕對會漲，不能不買。」
壓垮她的八百萬房貸
然而，她母親其實是躁鬱症患者，那陣子正處於精神亢奮，過度自信的「躁期」。那時候講的話，可以聽嗎？
「因為我弟早就與她鬧翻了，根本不理她。她就只剩下我這個女兒。我再不聽話，她會崩潰的。」
她為了息事寧人，終究無奈地接受了母親的安排。但就在她坐月子時，母親的情緒穩定下來，這才跟她說自己投資股票，虧損慘重，無法幫她的忙了。
問題是，目前的房貸高達八百萬，遠超過他們的償還能力，讓她備感壓力。
她抱著孩子在新房子裡徹夜痛哭。哭到老公以為她是新手媽媽，因為壓力過大而生病了。
「原本沒有貸款，也不用付房租，輕鬆的日子，卻突然變成背債八百萬。我為什麼要聽媽媽的話，我對不起我老公……寶寶還這麼小，只能靠老公一個人上班賺錢。洞這麼大，該怎麼辦才好？！嗚……嗚嗚……」
「聽話」後的慘況
我抽著一張又一張的面紙遞給她。我想像著八百萬的重量。如果以月薪三萬元來算，不吃不喝不繳稅，就要二十二年。「聽話」卻換來這一種結果，這是多麼痛的領悟。
或許，她那寧願與母親鬧翻的弟弟，看似不孝，但其實是真正聰明的人。
知道母親的狀態不好，判斷力差，乾脆來個相應不理。忍得了一時的不悅，倒是換得了長期的安穩。
因為對方是長輩，就要聽話，這絕對是錯誤的
我們的社會很喜歡叫年紀比較小的人「聽話」。彷彿只要比較早出生，說的話就是對的。然而，你相信僅憑年紀大小、輩分，就能斷定誰對誰錯嗎？當然不是，也不可能。
為什麼不能單純考量誰有道理就誰對？我自己的經驗是，一個人的內外不見得一致。
如果我們觀察周遭的大人、老人，就會赫然發現很多人只是外殼老去，裡面住著的還是一個擁有玻璃心，動不動就躺在地上打滾鬧脾氣的小孩。「年紀」並不等同於「智慧」，為老不尊的人們多得是。
所以，光憑對方是長輩就要聽話，這絕對是錯誤的。除非，你並不在乎自己的人生被搞砸，只要有可以歸罪、卸責的對象就好，可以開口說「都是誰害我的」就好（言下之意，我自己沒有責任喔），那麼，你就可以選擇乖乖聽話。
相信我，只要你願意，絕對有一堆喜歡干涉他人的長輩，爭先恐後地給你意見。
但請你一定要有心理準備，那些意見純屬「說說而已」，他們絕對不負責任。將來，你只能私下埋怨，即使找上門去，對方鐵定不記得，或把責任推回給你自己。
然而，被搞砸的還是你自己的人生，例如，失敗的婚姻、痛苦的工作、龐大的債務、逝去的青春。這樣，真的可以嗎？
不要因孝順或討好而選擇聽話
很多人認為，「要我聽話，就該為我負責啊！」既然自己交出做「決定」的權利，應該要得到相對的「保障」，這樣才算公平。
可惜，這種想法太一廂情願。如果像是醫療，專業度太高，很難自己來，所以付錢給醫師診治，於是，醫師得為你做最好的建議與治療，保障你醫療的安全。
但其他日常生活，非專業方面，既然都是成年人了，思考、判斷、決定、負責，本來就是自己能力所及且該處理的。
如果自己放棄思考而讓他人決定，就像開車出門不看地圖，還讓別人掌握方向盤，最後迷路、繞路、甚或撞上山壁，這該怪誰呢？
有時候，我們明知長輩的想法不對，但為了「孝順」而選擇聽話。此時，就得明白自己的目的，就是不論是非，只為「討好」。
在這種狀況下，討好既然是目的，相對的「代價」，就要想清楚。如果不想付或是付不起，可就別乖乖聽話了。要是你拒絕聽話，長輩就會崩潰，這種長輩恐怕就是外殼徒老的玻璃心小孩了，你更該警惕他們所堅持的見解，真的正確嗎？如果，聽了照做，恐怕會完蛋吧？
子女會思考，為自己負責，為人父母多半會很欣慰，也樂得輕鬆。其實，只要不離譜到釀成大禍，都應該要放手，讓子女嘗試，畢竟有誰能負責孩子的一生安穩。
我們都會比兒女先走，把他們養成獨立的個人之後，就該功成身退，卸下父母職，專心去過好自己的晚年生活。
但有人就是會擔心子女，忍不住想要去干涉，甚至對兒孫輩都有意見，那可是自拆招牌的愚行，那也是暗示他們親自教養長大的子女是無法信任的呢！
所以，請別生氣子女有自己的意見，不肯乖乖聽話。因為，「聽話」意味子女不會思考，不比你優秀，一代比一代差。
精神科醫師教你突圍
對於上述案例中的她，待她哭完之後，我當時想到，有人說過，厲害的人從別人的錯誤中學習，中等的人從自己的錯誤中學習，最等而下之的人是徒然犯錯，依舊什麼都沒學會。
一堂八百萬的課
因此，我問她：「這堂八百萬的課，你學到了什麼呢？如果只是哭，甚至做傻事，但沒有學到任何東西，這學費就太昂貴且不值得了。」
她抿著嘴，含著淚，輕輕地點著頭。
她很可能願意痛下決心，認清母親就是個病人，在聽母親的話之前，要先判斷她的情緒狀態，不能一味討好，任憑擺布。
愚孝只會挖坑埋自己，甚至連累到丈夫與小孩。至於這間房子呢？或許還是讓她回去與丈夫討論之後，兩人再共同決定。至少，面對就是解決問題的開始。
至於，將來如果遇到類似的狀況，該如何判斷要不要聽話。我相信「付錢才是真愛」，請先想像一下，你願意付錢聽取某些人的意見嗎？例如遇到法律難關時，你會付錢給律師，因為算過這費用值得。
但，你會付錢給隔壁鄰居太太，諮詢她，你要選哪一個科系嗎？或是聽三嬸婆的建議，因此決定生第二胎嗎？恐怕是不會的。
所以，當對方總愛到處評論，且免費奉送各式建議時，那絕對是不值得你參考的見解。
你就當成一陣風吹過吧。因為當你認真又聽話，你以為對方會負責，但往往最後會失望的。
(本文摘自《好女人受的傷最重：精神科醫師教妳立下界線，智慧突圍》，寶瓶文化出版，賴奕菁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