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在演藝圈作秀的那段日子,我從來沒有拿過「芭樂票」。所謂「芭樂票」,就是銀行跳票拿不到錢的意思。回想起來也是傻人有傻福的印證。
早期當藝人的我,沒有經紀人,也沒有助理,那時媽媽也還沒跟著我,所以我到哪裡表演或作秀都沒有人陪,「周大膽」的名號就是這樣來的。
你相信嗎?我曾經在秀場感動過黑社會好幾次。
當年很多做秀的檔期都是道上兄弟包下,所以很多道上兄弟都知道我獨來獨往,一直想要找機會找我麻煩。與其說找我麻煩,不如說是捉弄我。
當時歌廳秀場景氣好,我常在趕場間要找空檔趕快吃飯。有一次我趕時間趕到觀眾幾乎都進場了,我看四下無人,邊走路邊拿出麵包來吃,結果,一位道上兄弟遠遠看到我便開口大罵:「女孩子邊走邊吃,像什麼話!」
有些豪邁的女藝人也許就會回嗆:「老娘吃麵包干你屁事!」
我猜那位道上兄弟就是想激我和他鬥鬥氣,耍耍嘴皮子,沒想到我的回應卻是:「對齁!這樣不好看,真是不好意思。」說完,我就把麵包收起來,也沒做多想。
過了一個禮拜後,我去領那場秀的酬勞時,幾位道上兄弟看到我便操著滿口的臺灣國語笑著說:「周思潔,妳實在有夠忠厚老實,我們想要捉弄妳都沒辦法。看妳對我們那麼客氣,反而讓我們揪拍謝!」
沒想到因為我的客氣對應之道,讓他們無法循舊例借題發揮發脾氣,化解了一場口角之爭。
還有一次,更是化險為夷。
當時在南部趕場,由於那檔秀道上兄弟是賠錢的,正想找機會大作文章洩洩氣,那時我剛好因為趕了一場建醮的廟會後塞車而遲到,就成了兄弟們的出氣筒。
其實這種狀況在當年秀場很常見,趕不上上台時間可以讓下一位藝人先遞補,只要到場後調一下出場順序一樣可以上台依約演出。可是那天因為道上兄弟心情已經很不爽,後台的藝人們看到我到場每個人臉色都不大對,沒人敢說話。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我一到場後,沒察覺異樣,依然如常上台把歌唱完,把表演做滿。回到後台後,只覺得平常熱鬧的後台怎麼那天突然那麼安靜,沒多久,我就被叫進道上兄弟的辦公室。
當時我心想應該是我遲到的關係,可能要唸我幾句罷了,沒想到一進辦公室,一位兄弟把門關上後,我整個人嚇到了。
現場大概有二十個黑衣人,只有我一個女生。
我記得當時我的面前是泡茶桌,有一壺水正沸騰,小房間裡只有水蒸氣和沸騰聲急切地此起彼落。接著,一位道上兄弟就朝我走過來往我的頭用力巴下去:「衝啥小!」口氣又兇又狠。
當下的我腦中一片空白,心想也不過是遲到,我還是有上台表演。而且這種情況常有,我又不是第一個。
儘管如此,我還是放下藝人的身段,馬上低頭道歉虛心說:「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遲到了真的很抱歉。」
當他又要舉手第二次打我時,旁邊有個兄弟出手阻止了他。
其實那時的咒罵聲不斷,我嚇到無法聽清楚他罵了些什麼,只知道要有誠意的道歉,因為確實是自己遲到在先,希望可以消弭他們的怒氣。
沒想到因為我的柔軟,當下也軟化了他們,沒多久就放我出來。後來我才知道,在我還沒到場時,他們就已經用當時的大哥大 Call 兄弟們撂人來準備要修理我。
「等一下周思潔來絕對要讓她好看!」事後一位在後台也嚇壞的藝人學他們兇狠的口氣給我聽。
那天晚上十二點,我回下榻的飯店休息才沒多久,櫃檯便來電說有一群訪客請我到大廳去,要跟我表達歉意。因為我已經更衣準備就寢,無法立刻下樓,於是櫃檯小姐便請對方和我通話。
「周小姐,我們是來跟妳道歉的,因為後來想想,我們實在太過分了,不應該那樣對妳。」
我笑著請他們不用掛在心上,時候不早了也請他們早點回去休息,就這樣平息了一場糾紛。我想,他們應該事後有檢討,那檔秀賠錢也不是周思潔的錯,把氣發在一個單純的女孩子身上會不會太過份。於是很重江湖道義的兄弟們,很慎重的前來跟我道歉。
回想起來,也是我的傻氣救了我。以柔克剛向來是我的生命特質,有人會說那是沒出息,但我的解讀是,我軟硬都吃,逆來順受。不好的事,我可以往好處想;難以處理的事,我可以好商量。亂七八糟就是紅塵的寫照,這就是人間。
這就是人生。
最美的盛開,我堅信,當我給出美好的能量,相對的,對方也會給出我想要的價值。我總是這樣對待這個世界。
本文摘自《傻傻的花》,時報出版,周思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