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怕孤單寂寞,一旦孤單寂寞,就會了無生趣,人就會開始萎了,萎了之後什麼功能就開始退化,脾氣就開始古怪,所以一定要做一個快活的長者。」郎祖筠面對老後的心態相當明朗。
回憶起父親,郎祖筠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父女倆的槓子頭故事。
黃昏時節,夕陽將天空染成金黃色,母親懷著弟弟,因為身體不好,總是臥床等待丈夫回家煮飯、做家務,女孩在門口等待著還沒回家的那個人,遠遠看見肩膀寬闊的高大男子走來,夕陽將他的影子拖得長長的,停在一棟違章建築前,女孩一瞧,是爸爸回來了!
手上提著一包槓子頭,父女二人坐在廊下,默默的啃著硬硬的槓子頭,嘴裡漫出的香氣在廊下環繞,沉默無語卻是心靈上的溝通,片刻父親起身說到:「進屋吃飯吧!」
女孩跟隨其後,父女倆一起在廚房完成今日晚餐。再平常不過的日常,卻成了郎祖筠最懷念的時刻。
郎祖筠在大眾面前的形象就是一位爽朗、大姐風範的舞台劇演員。2010年郎祖筠的父親郎承林去世,照顧老父6年的失智歷程,讓郎祖筠對於老人議題更加關切,成為了中華民國老人福利推動聯盟的終身志工。
郎祖筠表示,「越及早規劃,養老基金越豐厚,就不用太擔心老後的生活基金,在未來什麼都漲的社會環境,房租、物價、水電費年年漲,尤其在都會地區的房租更是漲得比電梯還快。」
郎祖筠提起一個建議:由於現今社會有太多房東限制房客的房租報稅,因此法律應該要有更完善的配套措施,用來規範房東與房客之間租賃的規章,否則光是存錢就相當辛苦的這一代,要如何攢錢來面對老後生活呢?
面對自己老後的問題,郎祖筠毫不猶豫地說:「不要因為年齡而向人生說不!」應該打破對「老」一詞的觀念,如果認為因為老了而什麼事都做不成,那就真的什麼都做不好了,「千萬不要放棄,如果你還想活著,不想成為需要成天呼喊別人幫你做事的話。」
不要放棄任何學習的機會,現在有許多老人的社區大學或是活動,多多參加還可以交朋友,讓自己的生活豐富起來;另外她提到,時代一直在變,必須與時俱進,警惕自己不要成為倚老賣老的年長者。
郎祖筠的母親說過:「四十歲以後的身體是自己的。」這句話潛移默化的長存在她心中。身體老化後該注意養身,要開始注重飲食問題。
再者,運動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環,俗話說「要活就要動」,不常運動的話,腰跟腿就會沒力,很快就退化,不是沒有道理的,要善用飲食與運動來延緩老化。
郎祖筠舉了父親郎承林的例子,父親輪椅一坐上就不下來,後來就真的不良於行了。
談起父親,郎祖筠的臉上滿是幸福的紅暈,父親的失智儘管讓她感傷,但是她仍然正向積極的面對:「我爸的個性本來就溫和、可愛,失智後仍然常逗得我們哈哈大笑,就像有天我弟指著台北101問他知不知道是哪裡呀?
結果他回答:『誰的墓碑那麼大啊?』真的是笑死我們了!」
開放大陸探親後,咀嚼檳榔多年的郎父特地洗白了牙口要回雲南家鄉與老母親相見。一見到母親,雙膝跪下,淚水在兩頰猖狂的放肆,一瞬屋內充滿著眼淚與親情的溫度,暖的門外都感受得到。
老母親一句:「你買了什麼好東西啊!去了那麼長的時間!」當年只留下「我出門買個東西!」就一別四十年,如今相見更是心中有滿滿的話語想傾訴。
一行人坐下開始敘舊,郎祖筠的母親向從未謀面的婆婆打起了先生的小報告,像是住在隔壁的關係般親密,感覺不出疏離感,她告訴老母親:「您兒子總是嚼檳榔,弄得一口咖啡色漬,要回家才特別洗白了牙齒呢!」
幽默的郎父則回應:如果我牙齒不好看,當有人問我,「你今年幾歲啊?」我就回他,「55~」
「你來自哪裡呀?」
「蒙古~」嘟嘟嘴的說。
「你喜歡吃什麼啊?」
「吃豬~」郎祖筠嘟起嘴模仿。
如果我牙齒乾乾淨淨,人家問我,「你今年幾歲啊?」我就回他,「67~」
「你來自哪裡呀?」
「山西~」笑嘻嘻。
「你喜歡吃什麼啊?」
「吃雞~」
老母親不明白什麼是「檳榔」,但是仍被郎父生動的臉部表情逗得呵呵直笑。
從郎祖筠模仿父親唱作俱佳的這段,可以感受到她與父親之間深深的羈絆,思念父親的心從未消失。
▲郎祖筠拿著與父親的合照。
郎祖筠表示:「我爸是個著重外表的人。」
曾經不容許髮絲間有任何一根白髮的父親,某天滿頭白髮地映入眼簾,突然接收到父親年邁的事實,使得她流下眼淚,「原來爸爸老了啊!」
接著父親的失智日益嚴重,「善忘的他們,就算在照顧上辛苦了點,但是也請不要罵他們。」郎祖筠語重心長的說到。他們就像回到孩子的模樣,只是拖著年老軀殼罷了。
失智後的父親,心肺功能漸差,因此飲食變得較為清淡養身,本身口味就重的父親會像孩子般拒絕、生氣,但是郎祖筠善用身為女兒的柔情攻勢。
加上父親失智後對於時間失去現實感,「爸爸,你剛剛答應我要再吃一口的耶~」,每十分鐘重複這個循環,一碗飯就這樣讓哄著吃完了。
對於失智家人的世界,日本作家右馬埜節子〈うまの せつこ〉曾在書中表示:最初的一步是最重要的,必須思考「什麼才是進入當事人世界的那把鑰匙」。
面對失智者,郎祖筠有一套,與失智長者溝通時,善用失智症狀的健忘、轉移注意力、先順從他們再用另一種說法來說服並完成目的。
作家荷妲‧桑德斯〈Gerda Saunders〉形容失智者的世界:「我日復一日的往那個『奇怪國度』踉蹌前進,經歷『全新未知的一切』。這個國度,是由我的過往自我、現在自我與未來自我之間的交錯線所界定出來的。」
剛開始發現父親失智時,是某天父親發現太太不在家,便問郎祖筠:「妳媽去哪了?」
她回:「澎湖。」
父親再問:「去幹嘛了?」
她回:「放生。」
父親便戲謔地說:「她怎麼不把自己給放了?」,這段同樣的對話重複了七、八回,弟弟在旁說:「爸今天已經問我五、六次了。」
但是郎祖筠總是耐心地回答父親,儘管答案一模一樣。
父親就像是在一個「奇怪的國度」般,頻率總是對不上,會將幾十年前的事當成現在進行式,或是扭曲了原本的事實成為「自己認知的事實」。
▲郎祖筠為老盟終身志工,代言愛的手鍊。
郎祖筠分享自己失智的老父也曾經有走失經驗,好險父親會寫自己的名字才不致走丟,當他在社區打轉時,被社區管理員「領」回家。
「失智長者找回的機率不高,所以我爸真的很幸運。」
因此她也積極地倡導老盟─愛的手鍊,它可以協助找回走失的失智老人、智能或精神障礙有走失之虞的家人,「帶著這條手鍊的家人找回機率幾乎是百分之百。」郎祖筠強調不要讓自己發生會後悔的事,所以一定要防患於未然。
郎祖筠相當感謝請來照顧父親的外籍看護Amy,「她把我爸照顧得很好,他的皮膚總是潤潤的,身上也都沒有不好的味道,也從不便秘,我們真的很感謝Amy。」
「她兒子需要一台電腦,我就買給她;她需要一支手機,我也買給她;她想要回家看家人,我們也買機票給她飛回家。」
郎祖筠表示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就是互相,自己最後悔的就是因為工作因素,陪伴父親的時間少,還好Amy把父親照顧得很好,才讓她不致後悔莫及。
岸見一郎說過:「最好的孝順就是不孝。」郎祖筠表示贊同,「父親喜歡吃重油鹽的食物,但是身體警訊告訴我他不能吃,那我要因為孝順他而讓他吃嗎?所以我勢必要忤逆他,那怎麼做才是孝順呢?我想答案一目了然。」
幸好郎父本身個性就溫和,要哄也比較容易,問她對於面對家中有失智長輩的朋友,是否有建議要分享。
郎祖筠表示:「唐從聖家中也是有家人需要照顧,只是每個家庭面臨的狀況不同,我只能寄些可能對他有用的書籍,供他參考罷了。」
她拿出五本書出來,細細地說每本書的好,可見她對於這類的議題是相當充滿熱忱。
最後郎祖筠提到,家人的情緒也相當重要,不只要顧好失智長輩,還要顧及到照顧者的身心狀態,否則照顧者在身心俱疲的情況下,對於被照顧者來說也是沉重的負擔。
訪問結束了,郎祖筠辦公室充滿著關懷,在那氛圍下,任誰都會被她的用心給打動,郎祖筠說:「想到伊甸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杏林子老師〈創辦人劉俠女士筆名〉,是許多身障朋友的好朋友,伊甸也很善於利用大眾資源。」
如今大眾對老人議題的關注度,不論是在社會的角落,還是檯面上的聚光燈,大家都在努力為它發聲,期望大眾能更加的關注老人議題!
(本文獲「伊甸園月刊」授權轉載,原文刊載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