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前面多次提過,由於我是返鄉回到出生長大的土地定居,所以有許多住在當地的舊同學,他們也與我同樣,都有著高齡父母要照顧。
從哪個人如何籌措支付入住安養設施的費用等如同親歷的故事,到沒有經歷照護絕對說不出口的瑣碎細節,與他們聊過之後,心情緩和了不少。
在東京上班時代養成的慢跑習慣,也是調整心情時不可或缺的日常活動。獨自默默跑在沿海路上整理心情,卸掉身體累積的焦躁和憤怒,不論炎熱的夏日,還是寒風凜冽的冬日,流汗淋浴之後,大部分的氣惱也都能化為無形。
有些人會說:
「老人有老人的堅持和想法,要用開闊的心胸守護他。」
「任何人有一天都會變成那樣,應該盡量包容他們。」
即使有人義正詞嚴地勸戒那種測試人性的話,但是並不能解決照護的問題,所以大家才會苦思對策。而且,其中夾雜的金錢問題,很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生活或老後的積蓄,所以不可能用開闊的心胸去面對。
每個人身處的狀況、想法和經濟條件都不一樣,但是,只有不流於感情束縛,盡量使用長照保險和福利優惠等的服務、該切割的事就爽快切割,把它當作自己年老時的預備練習,用這種心情去面對,才能克服看不見終點的照護任務。
為了照顧老父母和姨父母,就不能去我熱愛的旅行―如果像這樣犧牲自我的時間或人生,心裡不斷沉積負面情緒,很可能有一天會大爆炸:「我受夠了。再也做不下去!」
所以,不論是調整心情的旅行,還是去美術館或看戲,我都會毫不猶豫踏出家門。
即使開始照顧工作,也絕不被他們拖累,不放棄任何事,繼續過著自己的生活。一面借助長照專員的智慧、善用照護中心的服務,一面用稍微清醒的眼光旁觀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度過這些頭痛麻煩的日子;而且未來,我也會這麼過下去──一面屈指數算著從他們身邊解放的日子還剩多少……
「好一陣子沒見了,有點掛心呀。」
推測年齡八十三歲的老爺爺叫住了我。
我不知道這位老爺爺住在哪裡,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誰,但自從我返鄉定居之後,一直維持著慢跑中擦身而過時互相擊掌的關係。
遠遠看到他戴著美國洋基隊球帽、大大揮手健走的身影,連我的精神也神奇地振奮起來。然後老爺爺的身影越來越大,見我舉臂揮動,他也開心地揮手回應。
「早啊~」
「哦。早、早。」
那段時間,因為老父母和姨父母的事務重疊,慢跑的起跑時間變得不規律,有一陣子沒能見到那位老爺爺,但沒想到他會為我掛心。
人家說擦身而過都是修來的緣分,真是沒錯。
也許,他在家裡也像我老爸一樣,既急躁又任性;或者像我老媽一樣說話刻薄,惹惱全家……
幾乎每天,都會在固定時間看到他獨自伸直腰桿健走,或是在護欄做伸展操的身影,於是我也立刻打開開關:「好哦,那我也要加油了!」
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我希望能懷著這種氣概終老,可是,我當然無法知道自己以後會變成什麼樣的老人,也許會成為討人厭的老太太,也許會給身邊的人增添很多麻煩。
據說,高齡長者五人中就有一人會罹患失智症。我認為平日多留心預防,一出現異狀就自己主動治療,請醫生開適當的藥方等等,希望盡可能做好各種準備。
在人生百年的時代,無病無痛、死得快活的理想去世方法,只有一部分人能遇到―不對,可能只有一小撮人吧。
當我無法自理生活的時候,究竟該怎麼辦呢?
如今,我們正以驚人的速度,步向少子高齡化的社會。
我想不論是誰,都必須真誠地面對這個大課題吧──我們將如何終老?
(本文摘自《錢先花光,還是命先沒了?:長照4個90歲老人的我,將如何面對老後生活?》,遠流文化出版,小梶沙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