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vs.農夫,大不同
當教授跟當農夫,真的是隔行如隔山,面臨的考驗也很不一樣。當教授幾乎都活在自己的領域裡面,學生年年在更新,每年進來的新生都是懵懂的學生,老師總是能一直都保持在一定的高度。
可是當農夫時,沒有照顧好植物,就枯萎了,會有很大的挫折,常常一個不留心,或是沒拿捏好種植方法,就容易被打回原點。不過,還是有好處的,當農夫最大的回饋就是,當你好好照顧植物,它會回報你的,就像園藝治療,我相信是確實有其根據。
當你看著一棵生命,從播種或種苗開始,用心去付出、關心它,澆水、施肥、除草,看著它一點一點的長大,到最後可以收成,那種成就感,真的可以治療人生的很多挫敗。
老師就不一樣了!你好好照顧、對待學生,可是學生的變數太多了,人跟植物不一樣,不會因為你給他澆水、養分,他就真的會如預期般長大。有時候對學生太好,反而不是好事,他會失去了自己去突破困境或珍惜的能力。學生的成長過程會遭遇不同的挫折,人的發展也難以預測,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的想法,用在教學,未必適用,但是用在種菜,卻是屢試不爽。
(圖片來源:《蜻蜓石-擁抱生態農場的幸福民宿》)
花光積蓄,不留後路
2007年,整整一年以上的時間,都在各地看民宿。2008年中,才開始確定蓋民宿的細節,年底找了建築師,開始繪圖,著手興建,3年後民宿正式完工!
主建築蓋在兩條溪流域的山頂上,看似遺世獨立,實際則是天地人的連結。其中建築是蜻蜓的造型,呼應著原本在這裡自在飛翔的蜻蜓,民宿取名為「蜻蜓石」;當中的「石」就是我的姓,也代表著我要跟這隻蜻蜓,一起在這裡共生息。
剛開始,設計師一聽到蜻蜓造型的房子,完全摸不著頭緒,一直到我萬能的妻子張聖潔,在毫無專業基礎、自學摸索的情況下,用保麗龍做出了我們理想中的蜻蜓屋模型,才終於為整體藍圖打下基礎。
但民宿建造的過程,並非一帆風順。一來,山上要蓋房子,要做很多水土保持的工作,經過層層關卡的申請、核准,是條很漫長的路。常常是邊蓋邊整地,到現在,房子都蓋好,開始營運了,周邊還在陸續整地,感覺永遠都做不完。更困難的是,那幾年天災不斷,工程也一再延宕。尤其是宜蘭,颱風特別強,常常一登陸就是直撲而來,只要颱風過境,原本整好的地,漂漂亮亮的,瞬間就被沖垮,眼看心血付諸流水,無奈之下,只能打掉重練。因為颱風,嚴重影響到興建的進度,按理說應該一、兩年可以蓋好的民宿,前前後後總共花了3年才完工。
2011年,民宿正式開張,我在2012年申請退休,這一切都在人生計劃中!一方面,覺得自己在台北過得很不快樂,迫切想要人生的另一個選擇,當時政府剛好有一個退休的優惠方案,稱為「五五專案」,就是年滿55歲,服務滿25年,可以申請優退。為了夢想中的第二人生,我毅然決然提早退休,不給自己留後路。
當所有的積蓄花光了,就只能咬著牙堅持下去,破釜沉舟,沒有回頭的餘地,只能一直往前走,或許沒有退路,也是一種讓我堅持前進的力量吧!
家人是我永遠的後盾
剛開始,父親很反對我辭去教授來開民宿、當農夫。其實我可以充分理解。父親一來擔心我的前途,二來在鄉下,他本來是台大教授的爸爸,是很值得驕傲的事,讓他很有面子。
(圖片來源:《蜻蜓石-擁抱生態農場的幸福民宿》)
從反對到接受、支持
當我突然失去了那個光環,從學校退休以後,就是一個農夫,他從教授的爸爸變成農夫的爸爸,在鄉下來講,觀感是天差地遠的。當人家問他兒子在做什麼時,一聽到大學教授,總會被另眼看待,但聽到是當農夫種田,難免會覺得:那不是比我還糟?所以,我父親很不能諒解我的決定,但是因為看到我們的決心,最後也默許了。
媽媽雖然也不支持,但是她總是疼惜,捨不得我這麼辛苦種田,每次她來,看到我全身髒兮兮、忙東忙西、片刻不得閒、為錢腦筋的樣子,就會問我:「你是還缺多少錢啊?」然後用她的私房錢資助我,幫我度過難關。兄弟基本上都是在感情上的支持,人手不夠的時候,弟弟也會來幫忙,尤其像過年,生意最好的時候,像是除夕、大年初一、初二,幾乎全家出動,孩子們也會來幫忙,讓我們感覺不孤單。
發現黑水虻後,我有時會想,如果父親發現我不只當農夫,還去收廚餘養蟲,大概會崩潰吧!但這隻蟲——黑水虻,很可能讓我名留青史,可能比當大學教授還要酷!
(圖片來源:《蜻蜓石-擁抱生態農場的幸福民宿》)
化身有機廢棄物終結者,守護地球
說黑水虻是有機廢棄物終結者,一點都不為過,甚至在清理廚餘的同時,還能守護地球。
台灣一年回收的廚餘超過55萬公噸,以往大約有62%用來餵豬,等於豬每天吃掉1,000公噸的廚餘。但從2021年9月1日開始,政府明令規定,禁止廚餘餵豬,只能用來堆肥、掩埋或焚化。以焚化來說,廚餘濕度極高,要全數燒掉的話,需要極高的溫度,而廚餘裡面含有很多的氯化鈉,也就是大家生活上常見的鹽,其中的氯在高溫下易轉變成多氯聯苯,也就是戴奧辛,將製造大量環境污染,耗費很多能源,也危害人體健康。我們一再強調的碳足跡,是指一個產品要走到最後,直到廢棄物處理階段,碳足跡才計算完成,就算前面再怎麼縮短碳足跡,但焚化卻讓最後一哩路大破功,決不是好辦法。
黑水虻未來在減少碳足跡方面,絕對可以提供最佳解方。根據《生態與環境科學期刊》的研究,用黑水虻來處理廚餘,可以將廚餘裡面40%的碳吃到體內,將其轉化為蛋白質、脂肪、幾丁質。跟傳統廚餘堆肥法相比,以黑水虻處理廚餘,可以減少70%的二氧化碳排放。用黑水虻處理豬糞,更是台灣的救星。截至2022年,台灣養了超過500萬頭的豬,每隻豬的排泄物是人的兩倍,由此可知,台灣要處理豬排泄物的問題,相當棘手。根據2020年的一篇研究報告顯示,黑水虻處理豬糞等廢棄物,比使用微生物堆肥法,減少了90%的碳排放。
根據環境管理雜誌2020年的研究報告顯示,除了二氧化碳之外,另外兩種溫室氣體:甲烷和氧化亞氮,一樣侵蝕著地球。將黑水虻處理廚餘和堆肥法兩者相比,黑水虻在甲烷的排放量,比堆肥法減少了600倍,氧化亞氮則減少了1,200百倍。可以想像得到,這隻蟲是解決未來地球有機廢棄物的重要尖兵。
環保署在2022年4月公布了森林碳匯計算方法,造林1公頃,每年可減少10噸溫室氣體,自願性造林減碳的企業或民眾,可至環保署「國家溫室氣體登錄平台」的抵換專案中,查詢減量方法並提出申請,經環保署確認符合抵換專案後,就會給予減量額度(碳權)獎勵。但問題在於,台灣哪有那麼多林地可以用來造林?
可以換個角度來思考,森林是將已經排放到空氣中的二氧化碳抓回來,而黑水虻卻是在還沒有排放出去之前,就回收到自己身體裡,可以說,牠比造林還要有用。原本要拿去焚化爐或是發酵堆肥的廚餘,都可以交給蟲來處理,如此,不僅減少溫室氣體的排放,直接由黑水虻回收,進到生態系,達成最天然的生物循環。
作者簡介
石正人
台灣大學昆蟲學系名譽教授
歷任:台灣大學昆蟲系主任、台灣大學教育學程中心教學組長、國家紅火蟻防治中心執行長、台灣昆蟲學會理事長、台灣農業經營管理學會理事長
曾獲台大優良教學獎、優良社會服務獎,文化部金鐘獎科學節目製作人、宜蘭縣模範農民獎、台灣服務業發展協會業態創新獎、台灣循環經濟獎中小企業傑出獎等。
孫沛芬
政治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資深媒體人
本文摘自新自然主義出版《蜻蜓石-擁抱生態農場的幸福民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