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活越有味,越愛越深沉!中年教我的事:一輩子太長,得找個有趣的人白頭偕老

越活越有味,越愛越深沉!中年教我的事:一輩子太長,得找個有趣的人白頭偕老

示意圖,非當事人。圖/達志

從那以後,她和他無論歡樂幸福,還是風雨突變,都沒有鬆開過彼此的手。

理想的婚姻狀態是什麼樣的?

 

「一輩子太長,得找個有趣的人白頭偕老」。這話說起來容易,要真正實現卻很難。

 

首先,得是兩個有趣的人;其次,這兩個有趣的人恰好看對了眼;再者,他們得活得夠長久,才能達到白頭偕老的標準。在眾多伉儷中,能抵達這一境界的夫妻並不多。很多世人推崇的神仙眷屬,大多只能做到「有情」,但是要「有趣」,我認為還需要具備一些幽默感和風趣。

 

文字學家周有光和崑曲研究家張允和,就是這麼一對堪稱鳳毛麟角的夫妻。

 

一九九八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國際教育基金會舉行百對恩愛夫妻會,年近百歲的周有光、張允和是最年長的一對。歲月沒有消磨掉他們對生活的激情和對彼此的愛意,他們越活越有味,越愛越深沉,一個是新潮老頭,一個是不老才女,真正做到了「有趣到老」。

 

張允和是誰?鼎鼎大名的「合肥四姐妹」之一,她在張家排行第二,被稱為「最後的閨秀」,張家人則暱稱她為「小二毛」。張家四姐妹中,就數她最活潑、最爽朗,從小就深得父親張武齡的鍾愛,每次出門都喜歡帶著她。「小二毛,來!」父親出謎語、製對聯,她總是第一個搶著回答,人送外號「快嘴李翠蓮」 。(《快嘴李翠蓮》:是挑戰封建禮教的代表性小說。)

 

小小年紀,主意不少,父母讓她當四妹充和的老師,她就耍起了「小老師」的威風,給四妹改了個名字叫「王覺悟」,意思是要妹妹做個懂民主、懂科學的新人。

 

張家姐妹從小就跟著父母聽崑曲,耳濡目染,慢慢都學著在家演戲。姐妹們愛演《三娘教子》、《探親相罵》、《小放牛》之類的戲,大姐元和、三妹兆和演主角,允和當起配角,為主角們插科打諢、開鑼喝道。她還專愛演丑角,鼻子上點一塊白豆腐,勾上幾筆黑線條,便是一個淘氣的小琴童、小書童,非常符合她活潑靈動的性子。

 

很多演配角的人會為自己抱不平,張允和則認為,紅花還要綠葉配,配角很重要。後來她在學校裡、曲社裡都愛演配角、湊熱鬧。在三妹兆和和沈從文的婚姻中,允和更可說是一個巧妙的「最佳配角」了。

 

沈從文苦苦追求張兆和而不得,索性追到她家裡來,兆和並不想見他。而後,兆和聽了允和勸告,沈從文才有機會進了張家的門。

 

後來又是允和代沈從文向父母提親,開明的張家父母應了這門親事。允和非常開心,跑到電報局去給未來的三妹夫發電報,上面只有一個「允」字,既是應允的意思,又署了她的名字,一語雙關,可見她的機智。

 

沈從文對張允和非常感激,到晚年時還戲謔地稱她為「媒婆」。儘管張允和喜歡扮演配角,但對周有光來說,她是始終唯一的女主角。

 

周有光先學經濟,後攻語言,被稱為「中文拼音之父」,沈從文稱他為「周百科」。作為一個經歷了百年滄桑的「四朝元老」(四朝元老:因出生於清光緒年間,後經歷北洋、民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時期而得名。),周有光給人最大的感受是處變不驚。

 

他一百一十歲時,別人問他長壽的祕訣,他回「不要生氣」,因為生氣是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其實除了淡然處世外,活得生機盎然可能也是他的長壽祕訣:他年輕時愛好廣泛,喜歡遊歷;他頗有音樂天賦,跟著老師學小提琴。

 

老師讓他每天練四個小時,他卻說學琴只是因為好玩,並不是為了成為演奏名家,於是照舊按自己習慣的時間練。

 

八十五歲那年,他離開辦公室,回到家裡的小書房,看報、寫文章。那間書房僅僅只有三坪大,他卻安之若素,還饒有興味地撰寫了一篇〈新陋室銘〉:

 

山不在高,只要有蔥郁的樹林。

水不在深,只要有洄游的魚群。

這是陋室,只要我唯物主義地快樂自尋。

房間陰暗,更顯得窗子明亮。

書桌不平,要怪我伏案太勤。

門檻破爛,偏多不速之客。

地板跳舞,歡迎老友來臨。

 

晚年,周有光回憶起他和張允和的戀愛,用「流水式」來形容這段關係。兩人自然而然走到一起,沒有經歷大風大浪。張允和與周有光的妹妹是同學,兩人由此相識。兩家都是望族,但周家已經沒落,一度連周有光念大學的學費都無法負擔。因此,張允和常笑稱自己戲曲看多了,不僅沒有嫌棄周家家道中落,反而認定了周有光這個「落難公子」,而想去搭救他一把。

 

周張兩家年輕人常常聚在一起玩。在九如巷的小型曲會上,張家姐妹唱戲,周有光會給她們拍曲(拍曲:用手在桌上打節拍。),沒想到,這一拍,竟是一輩子。

 

說起來,周有光和張允和的結合,還要歸功於幾塊大手帕呢。

 

可能是因為性情相近,周有光和張允和做了多年好友,直到有一天,在上海教書的他給還在杭州讀書的她寫信挑明心跡,信中的內容很普通,沒有一句有關情愛的話。

 

張允和收到信後很緊張。暑假兩人再見面時,已經沒有以前相處時的自然,可能是愛情一開始都會有的兵荒馬亂吧。

 

那是一九二八年的某個星期天,他們一起從吳淞中國公學的大鐵門走出來,一直走到吳淞江邊的防浪石堤上,兩人沒有手挽手,而是保持著一段距離。在溫柔的防浪石堤上,他掏出一塊潔白的大手帕,細心地墊在石頭上讓她坐下來。

 

可能是太緊張,她的手直出汗,他又取出一塊小手帕,塞在兩隻手之間。她心想:手帕真多!隔著一塊手帕,他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回想起這一刻,暮年的她動情地寫道:一切都化為烏有,只有兩顆心在顫動著。從那以後,她和他無論歡樂幸福,還是風雨突變,都沒有鬆開過彼此的手。

 

戀愛期間發生了兩段很有意思的小插曲。一個週末,周有光和張允和相約在靈隱寺見面。寺廟常常成為書生和小姐談戀愛的地方,《西廂記》的故事就發生在寺廟。

 

兩人肩並肩一起上山,始終不敢手牽手。一個老和尚一直尾隨在他們身後,他們走,他也走,他們停,他也停。這對情侶心想,這個和尚也太不識相了,於是索性坐在樹下休息。豈料老和尚也坐了下來,還問周有光:「這個外國人來了幾年了?」原來張允和的鼻子很高挺,輪廓分明,所以被老和尚誤認為是外國人,這才好奇地一路跟著。

 

周有光不動聲色,笑著回答:「來了三年了。」

 

老和尚說:「難怪中文講得這麼好。」

 

熱戀中的人總要安排各種約會。有一次,喜歡西洋樂的周有光特意邀請張允和去法租界聽門票不便宜的音樂會,一個人一把躺椅,躺著聽。

 

當天演奏的是貝多芬的交響樂,沒想到在雄渾激越的音樂聲中,張允和居然睡著了,張二小姐打小喜歡崑曲這類中國古典樂,對西洋樂曲實在是欣賞不來。

 

別人難免投來詫異的眼光,周有光心裡也有點犯嘀咕,但還是淡定地聽完音樂會,其間任張允和在躺椅上酣睡。換成其他人,也許會埋怨愛侶不懂欣賞,周有光卻完全不以為忤,反而把這當成一件有趣事。可見情侶之間需要有一顆包容之心,關係方能長久。

 

相識十年、戀愛五年後,兩個人準備結婚,定下日期後,張允和的姑奶奶出面阻止,認為喜期定在月末,那是陰曆的盡頭,不吉利。可是當時再改已來不及了,只好如期舉行。張允和相信,舊的盡頭是新的開始。

 

婚禮簡單而新潮,四妹張充和唱崑曲〈佳期〉,一位白俄小姑娘彈奏鋼琴,可謂中西合璧。

 

張允和是張家四姐妹中第一個結婚的,起初張家人並不看好這段姻緣。照顧張允和的保姆拿著這對新人的八字去算命,算命先生稱,這對夫妻都活不過三十五歲。儘管如此,開明的張家不僅沒有阻攔,還給了兩千銀元的嫁妝。他們用這筆錢出國留學,並乘坐當時最豪華的遊輪「伊莉莎白皇后號」遊歷歐美、北非等地。

 

結婚前,周有光有些憂慮地寫信給張允和:「我很窮,怕不能給妳幸福。」

 

張允和回了一封很長的信,表明了:「幸福是要自己去創造的。」

 

他們果然用自己的雙手創造了幸福,兩人共同生活了近七十年,創造了白首不相離的奇蹟。七十年的婚姻歲月,有流水式的相守相依,也不乏風風雨雨。

 

抗戰時,他們經歷了喪女之痛,文革時又受到打擊,卻依然用樂觀和熱情,將每一天都過得生機盎然。

 

這對恩愛終生的夫妻有很多共同點,其中莫過於樂觀和活力。

 

晚年的周有光寫過一篇名叫〈張允和的樂觀人生〉的文章,在他眼裡,夫人既是人們所說的「最後的閨秀」,又是充滿朝氣的現代新女性。她學生時代的作文,把淒涼的落後時節寫成歡悅的豐收佳節。

 

她參加大學生國語比賽,自定題目〈現在〉,勸說青年們抓住現在,不要迷戀過去;她在某報紙副刊提出「女人不是花」,反對把女職員說成「花瓶」。在乾孫女曾薔的眼裡,她的性格恰如宋詞,既婉約,又豪放,有柔情似水的一面,也有堅貞不屈的一面。

 

文革期間,紅衛兵來抄他們的家。在張允和看來,這些紅衛兵不過是天真的孩子。她自己在戲臺上扮慣了小丑,在這非常時刻,就當是在演戲陪孩子們玩吧。她對此一點怨氣也沒有,說:「我的孫子在我面前耍猴,我生不生氣呢?當然不。」都說人生如戲,人啊,有時候確實需要一種遊戲的精神,這樣才能出乎其外,不至於陷入痛苦無法自拔。

 

下放到寧夏平羅的周有光染上了青光眼病,病情危急,張允和則帶著孫女在北京借貸過日,在好心人的幫助下,每月給周有光寄藥,共寄了四年四個月。

 

關於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周有光記住的淨是些趣事。且看他筆下的「大雁糞雨」:

 

「只聽到一位大雁領導同志一聲怪叫,大家集體大便,有如驟雨,傾盆而下,準確地落在集會的五七戰士的頭上。」

 

儘管有大草帽頂著,他身上仍沾了不少糞便,可是在他看來,大雁糞便準確地落到人群頭上,要一萬年才遇到一次,所以笑稱自己運氣太好了,遇到了幸福的「及時雨」。

 

周有光在荒蕪寧夏農場,和歷史學家林漢達先生一起看守高粱地,兩個老頭兒躺在高粱地裡,仰望長空,暢談語文的大眾化。

 

林漢達問他「未亡人」、「遺孀」、「寡婦」哪一種說法好,周有光開玩笑地回答:「大人物的寡婦叫遺孀,小人物的遺孀叫寡婦。」就是憑著這種「Q精神」,這對夫婦熬過了艱難的歲月。

 

回到北京的周有光,推出了一系列語言學的著作,工作到八十五歲才退休,仍然筆耕不輟。有記者問他:你一生百歲,有點什麼經驗可以留給後人?他回答說:如果說有,那就是堅持終身自我教育。

 

周有光的寶貝是一臺夏普打字機,早在一九八八年他就學會了打字。

 

這種幹勁感染了張允和,八十六歲那年,為了重新編印張家的家庭刊物《水》,這位張二小姐決定學習打字。她的老師自然就是周有光。

 

張允和是合肥人,普通話不標準,「半精(京)半肥(合肥)」,老是拼錯字,這時候只需要一句「幫幫忙」,周有光就會應聲過來校正。可以說,張允和打出的每一個字,都浸透了丈夫的愛和耐心,所以她最先會打的就是「親愛的」三個字。正是用這臺打字機,張允和創作了《最後的閨秀》等作品,八十八歲時出版了處女作。

 

如果說打字方面是「婦敲夫審」,那麼唱起崑曲來,則是「婦唱夫隨」了。張允和晚年與知名詩人俞平伯等人一起成立了崑曲研習社,周有光常常陪她參加曲社活動。張允和七十歲生日時,周有光送了她一套《湯顯祖全集》,老太太甜滋滋的說:「他真是懂我的心思。」

 

夫妻倆當然也有不同的地方,張允和是「詩化的人」,富於傳統文化韻味;周有光則是「科學的人」,條理明晰,滔滔善辯。性格不同,而相互補充。

 

他們的婚姻生活是雅致和雅趣的結合,夫妻倆經常不定期地請一些「親愛的」來參加「一壺酒、一碟菜」的「蝴蝶會」,並在酒席上行「新水令」。

 

「快樂極了」、「得意得不得了」成了晚年張允和的口頭禪。他們每天在上午十點和下午三、四點喝茶,有的時候也喝咖啡,吃一點小點心。喝茶的時候,他們兩個「舉杯齊眉」,既是為了好玩,更是雙方互相敬重的一種表達方式。後輩們都笑他們「兩老無猜」。

 

常有老年人說:「我老了,活一天少一天了。」周有光夫婦的想法卻與之截然不同,周老先生曾說:「老不老我不管,我是活一天多一天。」他的理論是,人過八十,年齡應重新算起,於是九十二歲時自稱「十二歲爺爺」。九十多歲時,他頭頂的頭髮都掉光了,卻笑著說是還沒有長出來,依然像年輕時一樣,隨身帶著幾塊潔白的大手帕,時不時拿出來擦擦臉。

 

張允和長得很美,年輕時的照片曾登上雜誌封面,出版人范用說她的臉符合黃金比例。她一生都穿中式衣裳,晚年時用黑絲線混著銀髮絲編成辮子盤在頭頂,是個時髦而優雅的老太太。

 

見過二老攝於一九九二年的一張照片,他們站在花叢中,相依相偎,共讀一本書。此情此景,不禁讓人想起寶玉、黛玉共讀《西廂記》的畫面。

 

 

俞平伯夫人許瑩環生日時,張允和寫了一首詩祝賀,詩中說「人得多情人不老,多情到老情更好。」多情人不老,說得多好啊,只有對生活飽含熱情的人,才能永保活力,將每個平凡的日子都過得有滋有味。這樣的人即使老了,心也永遠年輕。

 

張允和去世後,周有光滿心空蕩蕩的,不願再回臥室睡覺,每日在書房裡的沙發床上入睡,沙發床對面的五斗櫥上,擺了一排放大後的張允和的照片。照片中,她對著他微笑,美麗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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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一輩子很長,要和有趣的人在一起》,幸福文化出版,慕容素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