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奶奶今年已經九十多歲，看起來瘦骨嶙峋，但健康良好，行動自如，大家都相信她還會活得很久。她心腸慈善，篤信佛教，手中總是晚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詞，某人生病了，她就在詞中加上這人的名字，讓菩薩保庇他。
平日喜歡助人，也捨得樂捐，許多人都得到她的贊助。得到接濟的人，常會對她說：「願妳長命百歲。」她聽了之後，一點高興的表情也沒有，趕忙回答：「哎喲，不行哩，我不想活那麼久，浪費糧食，我希望菩薩早點讓我走，老了，沒有用了，應該放我走，快快抵達人生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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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歲的葛奶奶，早年跌了一跤，把腿骨跌斷，走路需要人攙扶，最近又患了柏金森症，雙手抖得厲害，拿東西都不穩，再加上視力逐漸衰退，看書看報都有困難，雖然請了一位二十四小時的看護，但也不能幫什麼大忙。
前幾天和幾位老朋友去看她，知道她喜歡打牌，建議她上桌消遣幾圈，哪知玩不到一圈，她就頹廢而然，因為進牌出牌都必須依賴別人指點，來來去去浪費許多口舌，真是沒啥玩頭。
她慨然嘆道：「老了，活著真辛苦，如果有安樂的藥針，真希望來一針，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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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哥是標準的公務員，畢生奉公守法，也因為小公務員收入微薄，終其一生，不敢成家。
到了年老的時候，將所有積蓄買了一間房子，退休後就孤獨地住在那兒，自己又不懂得炊煮，三餐都外食。到了九十歲的時候，疾病上身，缺人照顧，還得天天拖著帶病的身子，到外面解決吃飯的問題。
終於有一天，外出時因身力不支而倒在路旁，好心的店家叫了救護車將他送到醫院，輾轉找到我這多年未聯絡的堂妹。
趕到醫院時，他已無法語言，急性肺炎到了末期，醫生判斷生命已無法挽回，詢問我和另一位親戚，要否氣切或插管？為了減輕他的痛苦，我們毅然搖了頭。
次日，他就溘然長逝。我們心中雖有萬般不捨，但並不後悔，讓他痛快地走，總比拖著要好。我想，即使他自己，也會做同樣的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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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我自己，是二十多年高血壓的老病號，吃下的藥物，少說也有一提箱，看起來能跑能跳，很可能說倒就倒。
我曾見過高血壓患者，併發心肌梗塞，沒幾分鐘就走向人生的終點；但我也見識過因高血壓併發的腦溢血，成了植物人，在床上一躺二十年，受盡折磨，只差一步就是跨不過去。
當然希望，自己會是前者，但是，生死的事，由不得自己挑選，我是基督徒，但願上主恩待，讓我如願以終。
入住養老院之後，更體察到諸多狀況，有一部份老者，身體尚稱健康，精神也很開朗，與同伴互動良好；但有的則終日惶惶，病痛纏身，有的拄拐杖，有的推輪椅，經常進出醫院。
有一部分長者，智力退化，起居飲食，均有賴他人輔助，生活無法自理，真是苦不堪言。
不知自己到終點的時候，會是什麼光景？
編按：本文作者黃育清1940年出生，曾任台北市啟聰學校教師。2007年時，考量丈夫的健康因素，夫妻兩人決定一起入住養老院。
(本文摘自《一群人的老後：我在台北銀髮村的三千個日子》，四塊玉文創出版，黃育清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