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電視台工作的時候,我很努力地去學習如何採訪,希望自己顯得很有存在感。然而,在採訪的時候,我總是隱隱地覺得嘉賓不是很開心。
後來有一天,我感冒了,不想說話,但採訪已經定下來了,而且我那天也沒有提前做關於嘉賓的功課,於是,我就把他僅僅當作一個人,而不是著名的導演。他說什麼,我就聽什麼,不在中途插話,用自己的眼神給予肯定,他說完之後,我也不急著馬上接話。
突然,一件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在他說完一段話之後,我隔一秒鐘再回答。頓時,他居然有點兒慌張,彷彿在回想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為什麼話說完之後主持人都沒反應。為了顯得自己很專業,能夠用強大的知識和能量震懾我,他又說了好多乾貨。說到高興的地方我就笑,再給他一個善意的肯定眼神,說到無聊的地方我就在心裡面默默地等待。結果,那是我有史以來最愉快的一次採訪。
採訪結束之後,這個導演站起來,緊緊地握著我的手說:你們電視台的記者就是不一樣,瞧瞧你們的採訪技巧,明明我什麼都不想說,卻全都說出來了。
後來,我發現這個結果的原因就是我的慢半拍、不期待、不判別,讓他產生強大的心理空虛感,覺得必須得說點兒乾貨,否則不足以證明自己的實力。
每件東西都有它自己的頻率和節奏。但是,當我們到新的環境去面對新的情況時,首先要做的事情是收攝住自己的成見,拿捏住自己的慣性,放開對之前的預判,甚至做出慢半拍的反應,這就是「虛而待物,唯道集虛」的道理。
這就是南老講的你能夠做到內心意識不動,心裡很寧靜,耳根也不向外聽了,就完全返歸內在了。
我特意在這段話中間留下一段空白,讓你觀察我停下來之後,你的念頭是怎麼樣被自己的慣性拋出去的。如果你覺察到念頭是被慣性拋出去的,恭喜你,你已經開始覺察自己。
太安私塾的同學們在每一期畢業的時候,都會跟我說一句話:「梁老師,跟著你沒學到什麼,除了《莊子》《論語》,做人啊,消夜啊,喝酒啊以外--這都不算什麼,真正學到的一樣東西就是開始覺察自己。」
為什麼你可以覺察自己?覺察完之後又怎麼樣呢?之所以能夠覺察自己,是因為你開始養成覺察的習慣;之所以覺察之後有價值,是因為你覺察之後發現天邊飄來六個字──那都不算什麼,既然都不算什麼了,你就開始發現自己內在的空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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