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布朗:「我們從哪裡來?我們要往哪裡去?」

丹.布朗:「我們從哪裡來?我們要往哪裡去?」

(圖/視覺中國)

丹.布朗訪台導讀新書《起源》,觸及敏感議題,大膽預言未來宗教可能會消失。

科學講究實證,宗教講求信仰,衝突不是互斥,而是促進兩造對話。

英國BBC節目《HARDtalk》的主持人史蒂芬.沙克(Stephen Sackur)去年底訪問了《達文西密碼》的作者丹.布朗。史蒂芬與《HARDtalk》以直截犀利的風格聞名,成功讓丹.布朗講出一些平常不會講的話,丹.布朗向來不喜評議時事,他不希望自己在想法尚未成形前,就妄加批判。但在《HARDtalk》上,布朗勉為其難地承認「氣候暖化」是個重大問題。

 

在史蒂芬訪問他的前幾個月,川普才宣布美國將退出「巴黎氣候協定」,川普認為氣候變遷是場騙局。然而丹.布朗不久後就遇到了疑似氣候變遷的證據。他這幾天遠渡重洋,來到了太平洋上的台灣,才五月底,小島竟已經悶得像狗舌頭,空氣熱呼呼、黏膩膩的。

 

當然,他就像自己書中最出名的主角羅伯.蘭登教授,絕不是那種只因為天氣熱,就想宅在家裡的人。丹.布朗覺得蘭登教授比他酷、比他帥、比他勇敢也比他聰明,但他們對未知的事物的熱情是相同的,沒什麼能阻擋他們旺盛的好奇心。

 

重遊舊地 找回35年前的自己

 

二十六日下午,為台灣讀者舉辦的新書演講會一結束,他就脫下黑西裝外套,頂著還沒落下的豔陽,趕去中山南路上的中正紀念堂。丹.布朗上次來台灣也曾到訪中正紀念堂,不過那已經是近三十五年前的往事,一九八三年,他十九歲,跟著「阿默斯特學院合唱團」在這兒演出。

 

當年他在高十六公尺、重七十五噸、青銅鑄造的紀念堂大門前拍了張相片,這次再來台灣,儘管時間匆促,他還是想將舊地好好走上一遍。如果不是他想到光華池看看,大概不會有人發現那裡殘留了一些時間的痕跡。十九歲的丹.布朗,從池畔能直接望見中正紀念堂,如今當年的樹長高了,過去巍峨的大堂,看起來卻像是變矮,池畔望去是蔥蔥鬱鬱一片樹。

 

 

解說員向丹.布朗談起蔣介石、孫文的故事,還拿出十元硬幣和百元鈔票,秀出上頭的肖像。幾天前,他還到了圓山飯店,探訪埋在建築物底下的密道,見到擁有六十七年歷史、長二十公尺的水泥滑梯,那是當年為了讓蔣介石避難建造起來的逃生通道,丹.布朗看得入神。

 

蔣介石的銅像仍端坐在紀念堂內,在某段歷史中,他被喚為「蔣公」,是個幾乎被「神格化」的人,現在他的銅像卻沒事會被人拉倒,甚至被視為威權的象徵。

 

信奉除魅 去除神格化的盲信

 

他對這段歷史的了解並不透徹,也不妄談政治,更不直接解讀「中正紀念堂」的密碼。但他對歷史與宗教的觀點,卻恰巧能為那些失勢神祇寫下精準注解。

 

「我覺得未來,宗教可能會消失。」丹布朗說。「從歷史上,我們就能看到這樣的狀況,過去有很多女神,古希臘說閃電是雷神創造的,但當我們知道閃電其實是靜電,雷神就不在了,一旦科學為問題做出解答,神就會消失。」隨著時間推移,神明們逐漸被埋葬在歷史的煙塵裡,理解事物的新方式,則隨之從煙塵裡誕生。雷神是這樣,蔣介石可能也是。

 

從丹.布朗的言談之中,很容易就能感受到一種「啟蒙運動」式的哲學氣質,十八世紀開始的啟蒙運動主要目的是「除魅」,也就是去除一切對被神格化的人與事的盲信,理智判斷一切的精神。

 

直觸起源 新書又見蘭登教授

 

丹.布朗的小說不斷對宗教與上帝提出疑問與挑戰,他以易讀而生動的懸疑情節,在普羅大眾、宗教、甚至科學界掀起波瀾,《達文西密碼》出版後,當時的教廷國務卿貝爾託內樞機主教,一度呼籲全球二十一億教徒抵制他的作品。

 

然而這並沒有阻止丹.布朗的勢頭,光是翻拍成電影的《達文西密碼》,就在全球賣超過七億美元票房,即使美元上還印著:「IN GOD, WE TRUST」 (我們相信上帝)。

 

新作《起源》的主角還是羅伯.蘭登,丹.布朗笑說,他並不想跟蘭登教授交換生命,因為他覺得蘭登太倒楣,總是被捲入莫名其妙的事件中。「假設書中的事發生在我身上,我會尖叫跑開!」不過既然《起源》又讓蘭登這個常捲入宗教事件的藝術史教授做主角,這本書免不了又會觸及「宗教」及人性的衝突。

 

在書中,丹.布朗探究宗教與科學對立的辯證,還引用知名物理學家傑瑞米.英格蘭(Jeremy England)的理論,暗示了科學有可能粉碎宗教,直接觸及到「我們是從哪裡來?」「我們將往哪裡去?」這樣的哲學大哉問。

 

當然,這種帶有衝擊力的提問,又按例引起「反作用力」,就連傑瑞米.英格蘭也投書《華爾街日報》,寫了一篇「丹.布朗不能援引我來否證上帝」(Dan Brown Can’t Cite Me to Disprove God)的文章。

 

「我有跟他吃飯討論過。」媒體提到傑瑞米.英格蘭的信,問題有些敏感,丹.布朗神色卻完全沒變,只是輕鬆自若地說:「英格蘭的實驗,後來曾經被多個科學雜誌期刊報導,那些雜誌期刊『認為他解釋了人類起源』。」丹.布朗說:「所以英格蘭不只為我的小說寫了這篇文章,其實也向各家科學雜誌,表達過反對意見。他堅守信仰,這是我非常尊敬他的地方!」

 

「對我而言,能促進這樣的對話非常有趣。」丹.布朗說到了重點,他並不在意聽到反對的聲音,他談回了《達文西密碼》:「作品出來後有些爭議,創作時我覺得(我寫的)很合理,後來才發現大家不喜歡我質疑耶穌神聖性,但往好處想,這就是『對話』,有對話才讓人類能夠不斷進步,因為可以去討論不同觀點!」

 

「兩種不同哲學衝突一定會有問題,但他們只是以不同方式找到答案,科學講究實證,宗教講求信仰,我的書中,不是互斥,而是可以產生對話。」

 

丹・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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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進對話 藉文學與世界溝通

 

丹.布朗講到他跟羅伯.蘭登相同的地方時說:「喜歡歷史藝術、對世界充滿熱情。」儘管書裡頭蘭登教授隨口講出的一句聰明話,或對藝術的深刻見解,書外的丹.布朗可能要花三天來構思,但他們終極的關懷卻真的如此接近。

 

「對話」、「真相的探求」,他們都努力閱讀這個紛雜的世界,試圖靠近那些驚人的謎團,細究對立的兩元作用的過程。

 

促進「對話」是目的,然而倒不是每個人都有本事像丹.布朗這樣激起「整個世界」對話的能力。「文學」是丹.布朗的興趣,同時也是他藉以溝通的「手段」,他跟BBC主持人史蒂芬說,「我透過小說跟世界分享(我的觀點),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丹.布朗當然是寫文章的好手,但他笑說:「我在高中時,有次老師要我們描述大峽谷,我覺得我寫得非常好,一定會拿到A。」然而老師卻給了他C-,丹.布朗當時鉅細靡遺描述大峽谷的華麗形容詞,全被老師圈了起來。「簡單才美,我的大學老師也告訴我,寫小說是利用語言傳達故事,如果語言過分高雅、花俏,大家就只會注意到語言本身,而忽略了故事的發展。」

 

知易行難 寫作是不間斷運動

 

即便他後來當了作家,一切也並非一帆風順,丹.布朗的前三本書,銷售量平平,《天使與魔鬼》曾被當作旅遊書;《大騙局》的場景是讀者提不起興趣的北極,當他寫《達文西密碼》時,還因為缺錢,過得有些窘迫。「我在父母房子裡的洗衣間寫作,在燙衣板上寫出一百七十頁大綱,如果有些作家覺得對的環境才能寫出對的作品,我想說的是,塞凡提斯是在監獄寫出他的《唐吉軻德》。」

 

至今,丹.布朗每天仍是四點起床筆耕不輟,「寫作像是一種運動,就像拉小提琴,練習才會好,如果你是音樂家要精進,你就會去聽更厲害的演出者表演,寫作者也是,但除了觀察別人怎麼做,最重要的事,你要不斷不斷寫,這聽來很簡單,但世界上的真理都很簡單!」理智而勤奮,熱情而好奇,這可能正是丹.布朗過日子的訣竅。

 

於是所有平凡、不平凡的事物,都變成密碼般的存在,世界是個大祕密,等著人們解開謎底。

 

丹.布朗想起作品《達文西密碼》被導演朗.霍華拍成電影時。「我的父母有到片場探班,當時我非常緊張!」丹.布朗笑說:「我擔心我媽媽看到湯姆.漢克斯(飾演蘭登教授)會失控!」但是丹布朗的媽媽卻說了非常有啟發性的話:「電影片廠很奇怪,會聽到別的地方聽不見的話,例如:『把屍體往左邊移三公尺!』或是『幫抹大拉的瑪莉亞買一瓶健怡可樂!』」所有人聽了都大笑了起來。

 

對丹.布朗來說,世界本身可能就是一部巨大的電影,表面下藏著太多有趣的祕密,幻覺背後的現實、現實背後的幻覺,都值得去細嚼品嘗。或許有人能隨口說出「氣候沒有暖化」,但丹.布朗不是,他用作品一步步靠近世界的玄機,即使有些事情,到目前為止仍神祕得不可言說。

 

「我還記得當時已經是深夜了。」他眨眼笑說:「羅浮宮門已經關了,劇組演員聚在長廊上,導演剛好要換場,我就到處去走一走。」他邊說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當我獨自一人,我已經站在《蒙娜麗莎的微笑》前。」

 

對丹.布朗而言,那可能真是個真正「屬靈」的時刻。

 

丹・布朗

出生:1964年

現職:美國阿默斯特學院(Amherst College)西班牙文、英文雙學位

現職:作家

經歷:教師、作曲家與歌手

代表作:《達文西密碼》、《天使與魔鬼》、《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