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歲巷弄長照站副站長 打造阿公阿嬤的社區遊樂園

25歲巷弄長照站副站長 打造阿公阿嬤的社區遊樂園

二月底的某天午後,多雲時陰,空氣濕濕涼涼的。

記者走進新北市新莊區的長青街,找到了一棟看似活動中心的建築物,門口佈置得五彩繽紛,像幼稚園一般可愛。上樓推開門之前,聽到室內傳出歡樂的卡拉OK歌聲,與外頭清冷的天氣形成強烈對比。這裡真的是照顧老年人的長照機構嗎?

 

一推開門,映入眼簾的不是虛弱無力的長輩,而是個個活力四射的銀髮族。眼前,兩位手腳靈活的長輩在打桌球,稍遠一點,四位長輩正在搓麻將,氣氛歡樂得就像學生時代的同樂會。

 

(圖/黃芊涵提供)

 

這裡是新莊頭前C級巷弄長照站,副站長笑臉盈盈的出來迎接,是一位年僅25歲的可愛女孩─黃芊涵。在一旁活動的長輩見到記者,笑著問芊涵:「這是妳同學哦?」親切的語氣就像阿公看到孫女放學回家,慈祥的招呼與關心著。隱約感覺得出來,副站長與這裡的銀髮族們,關係特別融洽。

 

就在國內缺乏長照人才,更缺乏年輕人投入的時候,黃芊涵2011年進入中臺科技大學老人照顧系就讀,學成返鄉後,進入頭前公共托老中心服務,並參與昌平公共托老中心的籌備,在新莊一步步實現她的長照夢想。

 

後來,適逢政府推廣長照2.0「社區整體照顧模式」,將長照資源分為A、B、C三種級別,A級提供日間照顧和居家服務,B級提供日間托老,C級則是社區裡的老人服務中心,就像頭前C級巷弄長照站這樣,透過各種文教、健康促進活動預防長輩失能,並且提供短暫的照顧服務。

 

當時,頭前C級巷弄長照站剛成立,已有不少經驗的黃芊涵就成了年輕的副站長,每周一至周五,在此歡迎附近的長輩前來上課、做活動,細心守護他們的每一天。

 

(圖/林芷揚攝影)

 

同樣提供白天照顧服務,巷弄長照站和公托中心有什麼差別呢?為了讓一般人容易理解,黃芊涵用了一個可愛的比喻:「公托比較像幼稚園,需要別人照顧,每天都來,一次來八小時。巷弄長照站像是小學一年級,一周來二到三次,一次半天,會有個老師幫他看頭看尾,看有什麼需要注意的,還會給他們安排課程,長輩之間也會互相幫忙、協助。」

 

說起自己參與經營的巷弄長照站,黃芊涵就像是一位親切又有愛心的老師,用心照顧班上的每個小朋友。不過,當初她進入長照相關科系,其實有一點誤打誤撞。

 

當年的黃芊涵本來想讀護理系,但報考大學時沒注意到考試科目的差異,考完後才發現無法選填護理,於是先進入同屬護理學院的老人照顧系,打算日後再轉系。

 

沒想到,從小就是由爺爺、奶奶帶大的她,對老人照顧系的課程越讀越有興趣,加上成長背景的影響,並不排斥與長輩相處,最後決定將本科系讀好讀滿,並在實習期間就打定主意,畢業後要進入社區服務,替阿公、阿嬤創造快樂的日間照顧環境!

 

(圖/林芷揚攝影)

 

每天一早八點,長輩們陸陸續續來到巷弄長照站,「我跟你講,我昨天有做泡菜,你們吃吃看味道怎麼樣!」「我今天要做鹹蛋,剛剛去市場買鴨蛋,買完才過來的!」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就像老鄰居那樣互相招呼,一起展開熱鬧滾滾的一天。

 

根據每位長輩的需求和興趣,芊涵替他們設計了不同的活動。同一時間,有些長輩在拼拼圖,有些在畫畫,也有人在跟志工下棋,玩得不亦樂乎。還有喜歡算數學的長輩,一邊算術一邊與旁人談天說地,其樂融融。「我們這裡的特色就是,志工、長輩還有我,都是一家人!」

 

拼圖、繪畫、棋藝…這些活動看似普通,背後卻有很大的意義。黃芊涵說,這是為了「讓他們保有自己的興趣,我覺得興趣很重要。」「我是從旁協助,我會鼓勵他們自己來,因為『生活就是復健』,他們做越多,就賺到越多!」

 

沒有嗜好的長輩,也不用擔心。翻開這裡第一季的課程表,有書法、手繪、團康、手工藝、音樂輔療、球類互動,連時下流行的桌遊都有。有些課程會外聘老師來上課,像是音樂輔療課,「我們有一個專門的老師,他有時候會帶大家敲鐵琴,敲個望春風啊、小蜜蜂啊,或是唱唱歌這樣子。」

 

有些則是黃芊涵自己帶,更有一兩堂課換長輩當起小老師!「像書法課就是因為,我們有一個長輩他是國畫老師,他喜歡畫畫,他來這裡就變成他是老師。」誰說退休後沒事做?這樣的安排不但能延續專長,更能帶給長輩滿滿的成就感,也是維持社會互動的好方法。

 

(圖/林芷揚攝影)

 

上課之外,「我們還有下午茶。大家來這裡就話最多啊!講久了餓啊、渴啊,就喝茶,我們這裡還有餅乾、小點心。其實我們這裡不太缺點心,因為長輩他們都會帶來分享,就像一個分享會一樣。」黃芊涵熱情分享她與長輩們一起建立的「家」有多麼溫馨、可愛。

 

長輩們或許都很懷念,以前在鄉下地方,土地公廟旁往往有一棵大榕樹,左鄰右舍都在這裡泡茶、下棋、話家常。現在,即使是擁擠的城市,也能有這麼一塊溫暖的地方。「這裡真的就是個大樹下,可以遮風避雨、喝茶聊天。」黃芊涵與團隊夥伴們對這棵水泥牆築的大樹,充滿信心。

 

大學畢業就以照服員的身分投入長照,剛滿25歲的黃芊涵還很年輕,是長照界少見的新星。對五、六十歲的長輩,芊涵親切地叫他們「爸爸、媽媽」,若是七、八十歲的長輩,則是甜甜的喊一聲「爺爺」或是「阿嬤」,深得長輩歡心,樂於把她當作小孫女,甚至是「好媳婦」看待。

 

「長輩會給你一些很正面的鼓勵,比如他們會說,我要把我的兒子、我的孫子介紹給你之類的,哈哈!這是成就感滿大的,至少長輩是肯定的,會想把我變成他自己的家人。」

 

不過,黃芊涵深得長輩緣,不完全是靠長得討喜、說話甜美,更因為年輕人善用科技,以及她特有的創造力。

 

(圖/林芷揚攝影)

 

「像我們年輕人會比較有一些想要去突破的創新。我們雖然沒辦法『溫故』,但是可以『知新』。」

 

以她的年紀來說,對於老人家小時候玩跳房子、搭人力車的經驗比較沒有共鳴,但她常常在臉書、YouTube收集介紹各國文化、風景的旅遊影片,再用平板電腦播放給長輩觀看,新奇的內容每每讓他們驚奇不已。「長輩就會,啊!原來世界這麼大的感覺!」

 

「最好玩的是連續劇,他們以前就是固定時間在看,像他們以前都看『阿信』,突然有一天我們用DVD放的時候,他們就說:啊?阿信現在有在播喔?」

 

平板電腦不只能看影片,還能玩遊戲,而且是有助於促進長輩健康的小遊戲。「我們有個長輩,他之前是開垃圾車的,可是他中風,四肢比較沒辦法做這麼細小的動作,那他也沒讀過書,我就跟他說:我這邊有賽車的遊戲,我們來開車吧!」黃芊涵又是甜甜一笑,邀請長輩一起嘗試新事物。

 

(圖/黃芊涵提供)

 

結果,阿公一邊玩,一邊用台語緩緩地說:「這個車子太快了,我垃圾車都是慢慢開的。」第一次玩賽車,感覺好新鮮,透過現代3C產品也能連結過去經驗,誰說老年人就是高科技絕緣體?中風照樣能尬車,阿公的嘴角不自覺露出微笑。

 

「還有之前不是流行水果切切樂的遊戲?我就給他們玩,也是訓練手眼協調,等於我們的手機都變成是一個教具。後來我也發現,其實3C科技可以融入長輩的活動裡面。一開始我是帶自己的小平板,後來我就寫了一個企劃案送給主管,申請買大一點的平板。」黃芊涵將年輕人的優勢應用在長者照顧上,發揮得淋漓盡致。

 

(圖/黃芊涵提供)

 

為了增加遊戲的豐富度和趣味性,黃芊涵下班以後,還會撥時間去上課,學習做黏土、做手工藝,甚至玩桌遊,替長輩篩選適合的活動,寓教於樂,幫助延緩大腦與身體的退化。

 

「像我之前都讓他們玩大富翁,算錢的。他們一開始會有一點點排斥,可是其實他們來久了就知道,這個地方就是來上課嘛!來學一些自己沒有玩過的東西。所以你只要讓他們在遊戲的體驗過程中,增加他們的體驗感,那氣氛抓得…不要讓他們覺得說有挫折感,其實他們都還滿喜歡玩這些遊戲的。」

 

除了從旁協助,她也會扮演啦啦隊炒熱氣氛、鼓勵長輩。「他如果有抗拒、排斥的話,我就會說,你很棒!你再這樣、這樣,你看!你贏了對不對?他就覺得,咦!好像是哦!」

 

(圖/林芷揚攝影)

 

來到頭前巷弄長照站的長輩,多數是身體健康狀況尚可,生活可以自理,只是身體功能較衰弱,或是有輕度失智症,大多都願意配合黃芊涵的安排和指導。不過,在公共托老中心服務時,活潑、熱情的芊涵也曾有過挫折的經驗。

 

雖然是為了老人家好,不過「有時候長輩會拒絕妳的照顧,或是他拒絕參加妳的活動,當場就讓妳難看。他會說『我就不想玩!妳為什麼每次都要叫我玩?』有些伯伯還會說『妳這個黃毛丫頭,妳憑什麼指使我?』」

 

聽到這些話,她很沮喪,有時也有想哭的衝動。不過,積極的她總是會反思「我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他也加入大家?」後來,發現有些長輩不喜歡團體活動,但可以一對一聊天,也有一些老人家只是還沒跟她混熟。

 

「後來熟了以後,他就滿OK的,而且他會跟妳玩。有時候走過去,還會拿拐杖戳妳一下,哈哈!他其實是想跟妳打聲招呼,但是男性的尊嚴嘛!他就敲妳一下,表示說我跟妳打招呼這樣子。」

 

除了和長輩搏感情,身為公托中心的照服員,還要隨時注意老人家的動向與需求,盡量在第一時間協助他們。尤其男性長輩為了顧及自尊,有時午睡起來尿褲子,總是不好意思主動告訴照服員。

 

「像我們之前有個長輩,是一進廁所就馬上鎖門,所以就變成是,妳看到他要進廁所,妳就趕快褲子準備好,從他後面溜進來,他就會板著臉說『妳幹嘛?』我說『爺爺,我幫你弄。』他說『不用!妳出去!』我說『來,我們換這件乾淨的,那你這個髒的我幫你包起來帶回去洗。』」

 

體貼入微的黃芊涵,已經很懂得照顧老人家的生理和心理,而她也在長照領域持續發揮專長,並期待未來能走管理職,打造一個長輩專屬的歡樂城堡,替他們遮風避雨、陪他們喝茶聊天、教他們遊戲學習,讓社區長輩有個忘卻煩憂的遊樂園。

 

(圖/林芷揚攝影)

 

可惜的是,並不是每個出自長照相關科系的學生,都和她一樣做得開心。「我們班全部畢業之後,到現在還有在做長照這一塊的,只有剩下我一個人。」算一算,黃芊涵與同學剛畢業時,約有五分之一的人實際投入長照、擔任照服員,但一年多後,其他同學因考量薪水和升遷機會,最終選擇離開。

 

若是待在安養機構工作,工時長、壓力大已經不是新聞,加上目前許多管理職由社工與護理人員擔任,照服員的升遷機會相對較少一些,年輕人的未來顯得模糊而迷茫。

 

如果我們希望長照有充足人力,有更多像黃芊涵這樣專業而有熱忱的年輕人加入,就必須讓他們看得到未來。當路可以看得更遠,知道目標在前方,走著走著,一路上不只能欣賞鳥語花香,更明白小徑的盡頭,最終會出現一座茂盛豐美的森林,那才是帶著希望向前。

 

有目標的道路,才能走得長久;老後受惠的,也才會是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