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不斷攀升高度時,會遇到很多困難,要自己克服。」作家詹偉雄說的是幾年來登山的心得,用來定義人生,彷彿也恰到好處。他在二○一二年卸下學學文創副董事長職務後,投注精力在寫作和登山。二月下旬他再登雪山,重訪日治時期自然人文學者鹿野忠雄高山生態研究路徑。
登山是詹偉雄多年嗜好,他從小喜歡與山有關的故事,由於母親在林務局所屬單位管理閱報室,詹偉雄放學後常一邊閱讀報紙或《野外》等山岳雜誌,一邊等母親下班。「山難都會上報,而且篇幅很大,我看著新聞,腦中就模擬那路線走一遍。」他說,「去想像人如何面對絕命的挑戰。」
高中時,詹偉雄參加了救國團的雪山營隊,才第一次真正踏上山岳,一九八○年考上台灣大學,加入登山社後,又再次造訪雪山,「但大二開始熱中社會運動,就中斷了。」詹偉雄說。
重返山林 4年征服40座山
重返山林的契機是離開職場。一三年,詹偉雄跟太太去冰島Hiking(健行),隔年買了帳篷、睡袋、鍋具等裝備,帶著小孩再訪冰島三十天,事先花兩萬元台幣備齊各種徒步旅行用的地圖,每天步行十小時,「那是一個幾乎沒有人的安靜世界,兒時對山的想像,以及年輕時爬山的記憶,都被冰島的自然、無人、荒涼給喚醒了。」他說。
為了冰島健行,裝備已採購齊全,若要逐步征服台灣百岳,就只差付諸行動。
詹偉雄說,一四年剛開始登山,身體狀況很差,他自嘲「又胖又喘」;但四年多來,每月爬一次山,百岳當中已征服四十餘座,身體在一次次挑戰中強大,瘦了八公斤到十公斤,肌肉增加、體脂減少。「不久前,第四度登奇萊南華(奇萊南峰與南華山),一般人大概三天兩夜的行程,我和同伴兩天一夜就走完,對我來說已經算很輕鬆。」
詹偉雄目前只遇過因天候不佳撤退,還不曾有體力無法負荷情況。他回憶一次秀霸縱走(武陵四秀、大霸群峰),在池有山到興達山屋途中碰到大雨,山谷之中,雷打在眼前,詹偉雄用「劇力萬鈞」來形容,也讓他理解:「山林有壯闊與俊美的一面,但天候變化時,也會展現兇惡的一面。」
而體力上較具挑戰的是「能高安東軍(能高山、安東軍山縱走)」六天六夜,「要投注體力,才能爬升高度,用力的過程會讓感官更敏銳,去感受山給予的刺激。」詹偉雄說。
挨過之後,可見識到能高安東軍最迷人的三要素:草原、池畔、水鹿。詹偉雄說,公水鹿有將近成人體型三倍,每晚總有六、七十隻在帳篷周圍徘徊,人、鹿之間最小距離僅兩公尺,就是鹿群近在眼前的「陪伴」著登山客排尿,等待舔尿液來獲取鹽分。
面對恐懼 才能開拓新視野
山上有多美,詹偉雄隨意都能舉例,雪山登主峰之前的巨大圈谷地形,「壯觀程度會大大打破一般人的空間想像!」還有奇萊山一望無際的草坪、接近九十度垂直的半邊山、崩崖,將中央山脈典型景觀一次看盡,「在山上,『風起雲湧』、『滿天星斗』不只是想像或形容。」
不過他也說,如果只是要看雪賞景,那登山動機太微弱。「去山上必須明白自己恐懼,且渴望恐懼。」詹偉雄解釋,人面對恐懼時,感官會「全開」,隨時面對氣候與環境的折磨。
「將身體置於危險、未知,去做出反應,會得到一種活著的感覺!」詹偉雄反問:「人生在世,什麼狀態叫活著?」他說,城市生活遇到的狀況多半可以預期,像是不需要耗費心力的例行公事,或費心在狗屁倒灶的瑣事上,例如人際、權力關係,沒有活著的感覺;「相對的,面對自然,因為得靠自己用盡力氣解決問題,這樣的冒險經歷會讓你分分秒秒感覺活著。」
「人生就應該往最恐懼的地方前進。」他進一步說,能面對恐懼前進,代表開拓了新的視野,這也可以解釋為何許多登山者,最終生命就結束在某一條山路上,就算明知結局可能如此,仍不停地想回到山上。「在山下,身體是活著,但心靈不然,覺得生命被各種瑣事切割;在山上,雖然可能接近死亡,但活著的感覺更強烈。」詹偉雄如此作結。
詹偉雄
出生:1961年
現職:作家、旅行觀察家
經歷:《Shopping Design》創意總監、學學文創副董事長、《數位時代》總編輯
學歷:台灣大學新聞研究所、台灣大學圖書館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