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接到她的私訊,是三年前。
當時,她的媽媽癌症過世,出殯前一晚,先生起床上廁所卻突然昏倒,家人叫救護車的時候,他還是有意識的,手不停揮動,沒有說話,但好像看不見了。接下來先生慢慢癱軟,從椅子上滑了下來,送醫後發現是心肌梗塞,就這樣天人永隔。
摯愛接連離世,混亂失序的家
一週內,她先失去媽媽、又失去先生,女兒只有七個月大。她在殯儀館崩潰大哭,根本不知道怎麼活下去。喪事過後,她把孩子交給保姆帶,每天在家裡以淚洗面,不然就是一直昏睡,希望這一切都是夢,醒來後先生就會若無其事地回來。每當她睜開眼,看見沒有人影的家,就會激動得放聲大哭。
家的樣子,就是人的心理狀態。那段時間,她行屍走肉般地生活著,家裡越來越亂、東西越堆越多。她以為時間過去這麼久了,心情應該會好一點,但每當回到家,看不見先生的身影,想起那個愛吃、愛煮菜的他,想起那個默默等她好久的他,想起對自己很省卻對她很大方的他,她的心就像被挖了一個洞,有一部分被帶走了。
想到先生以前常說:「妳整理一下啦!」她試圖想要整理混亂的家,一邊整理一邊哭,氣得對空氣大喊:「你總是要我整理,我就怎麼樣都整理不好,那你出來啊!你出來幫我啊!」空蕩蕩的家沒有任何回應,只有眼淚沉重地落在地上。
當時她來找我幫忙,但如果她沒有真正準備好,我們什麼也做不了。我告訴她,等你內心準備好了,我們一定過去幫你。
三年後,鼓起勇氣走進先生的書房
隨著時間慢慢過去,孩子三歲七個月,上學去了,她也重回職場,更沒有時間整理家務。這時候,我們終於來到她家,打開先生的書房,她站在門口若有所思地張望了一下,她說:「我自己在家時,都不敢打開書房的門。
我怕一開門就想到他坐在電腦桌前的畫面;我怕一開門就想到他跟我說會把電腦桌修好;我怕一開門看見電腦前空蕩蕩的樣子。」
她哽咽地說:「他離開後,這裡一直是這樣子,我每次進來都很難過,也不希望孩子進來。」我告訴她:「我們努力試試看,把這裡重新整理成妹妹的遊戲間好嗎?」她點點頭。
拉開其中一個抽屜,裡頭的物品擺放得很整齊,能感覺到有用心整理過。
裡頭似乎都是較為貴重的物品,例如不少的存簿、分類收納好的各國外幣、一些有價權狀,還有精品飾品。我們還發現一整疊大約有三、四十萬的鈔票和整套嫁娶用的金飾。
通常看到比較貴重的物品,我們都會第一時間告訴屋主,因為很多時候,屋主並不知道家裡有這些財產或寶貝,往往是透過我們整理遺物時才會發現。
當我們把這份「驚喜」告訴媽媽時,她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我知道了,沒關係,放著就好。」
剛開始,她很害怕清理東西,好幾次向她確認時,她總說:「這是他的東西,我不知道。」起初以為她是無法明確分辨物品的種類,後來才發現她的意思是,這是先生曾經擁有的東西,她不知道如何面對先生已經不在這件事。尤其是寫有先生名字的信件或物品,她深怕丟了這些東西,就好像清掉他曾經在世的痕跡。
一起度過的時光,就是幸福
整理遺物的過程,我們聽了好多他們夫妻倆的故事,包括相遇的經過、婚前的爭吵、蜜月買的禮物等等。她眼睛閃著光,燦爛地說著先生的過去,這一點一滴都活在她的心裡。
她曾經夢到先生告訴她:「如果我用其他方式離開,你會更痛苦。」夢裡的畫面很清晰,先生在排隊,對著她微笑,她大叫著不要走,試圖追上去,卻怎麼樣都追不到,始終微笑的先生最後消失在好亮好亮的光裡。她不懂,離別明明是好傷心的事,為什麼先生會對她笑呢?
我告訴她,先生好細心,他的人生劇本早就安排好了。你們從學生時期認識,他一直在等你,即使你們一直只是好朋友,他也沒有放棄,最後繞了一圈,你們終於交往、結婚生子。雖然他很快就離開,但他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和你在一起,那個微笑是表示他已經沒有遺憾了。
書房變身遊戲間,讓爸爸的愛繼續陪伴
到府收納的這幾天,她的同事也來幫忙相挺。當整個家整理好之後,空間彷彿有神奇的魔力,讓人好放鬆,媽媽非常感動。先生的書房從此變成孩子的遊戲間,讓爸爸的愛可以延續,妹妹也好開心。
爸爸離開時,妹妹只有七個月大,對爸爸的印象應該是很模糊。但她告訴我先生:「我爸爸的家在天上唷!」然後轉著圓滾滾的眼睛告訴我:「我爸爸說他是太陽喔!」我說:「太棒了!那你每天起來都可以看到爸爸,他每天都陪在你們身邊。」她笑著點點頭,但她沒有看見的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鼻酸了。
離開的時候,我們相互擁抱,媽媽哭著道謝,我輕輕拍著她的背,「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很努力走到現在,妹妹是先生送你最大的禮物,你要為他努力活出最好的版本。未來有一天,你們一定會再相見的。」
每天太陽升起,陽光從窗戶灑落在遊戲間,那是爸爸用溫暖的陽光擁抱他的孩子,悄悄地在耳邊告訴她:「爸爸會一直守護你和媽媽喔! 」
(本文摘自《姐,整理的是人生:收納教主廖心筠,從斷捨離、整理收納到領悟人生幸福的旅程》,商周出版,廖心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