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棄工作照護失智母5年,漸漸感到力不從心:離家外出的母親「被車撞就好了」

她放棄工作照護失智母5年,漸漸感到力不從心:離家外出的母親「被車撞就好了」

示意圖,非當事人。圖/達志

由加害者的自述及案情分析可知,因照護疲勞引起的故意殺人及共同自殺案件絕非與己無關的特例。我們所結識的現在或曾經是照顧者的人們,無一不是帶著苦惱和矛盾,盡全力維持家人間的情感紐帶。

 

那麼,實際上究竟有多少照顧者曾處於疲勞狀態,或是感到走投無路呢?為尋找這問題的答案,我們決定對全國的照顧者群體進行問卷調查。

 

至截止日期為止,共有兩百四十五份問卷被寄送至位於《每日新聞》大阪總部的採訪組。

 

來自照顧者們的回答無不深刻體現著照護生活的嚴峻現實和矛盾。

 

最令人驚訝的是,約有兩成回答者曾有過殺害家人、共同自殺的想法;有七成的人曾因照護感到身心俱疲。

 

透過這份以照顧者為對象的問卷調查,本次調查首次提出針對「照顧殺人風險」的問題:「是否曾有過殺害被照護的家人,或共同自殺的想法?」

 

這個問題可能過於直白甚至引人恐懼。然而,在照護家人之前,過著平淡生活的人們,因照護而走投無路,最終犯下殺人重罪,這樣的悲劇確實在現實中上演。考慮到這一點,我們很想聽一聽目前正在進行家庭照護的人們內心的真實想法。

 

針對上述問題,約有20%的回答者(48人)回答「是的」。當問及「在什麼情況下會產生殺人或共同自殺的想法」時,77%的回答者(37人)選擇了「因照護而筋疲力盡時」這個選項。其次,有40%的回答者(19人)選擇了「對將來感到不安時」這一選項。

 

照顧者的睡眠不足情況也不容忽視。

 

回答者中,有42人表示「持續」處於睡眠不足狀態,104人表示「時常」處於睡眠不足狀態,合計60%的照顧者存在睡眠不足情況。

 

在處於「持續」睡眠不足狀態的42名回答者中,38%(16人)表示曾有過殺人或共同自殺的想法。

 

如照顧殺人案件中的加害者們所述,對於照顧者而言,睡眠不足及無法入睡的情況相當嚴重,需予以高度重視。

 

共有146名回答者表示「持續」或「時常」處於睡眠不足狀態。對「平均每晚起床幾次?」這一提問,其中71%(104人)選擇「1-3次」,14%(20人)選擇「4-9次」。

 

在所有回答者中,有近兩成(46人)表示周圍沒有人能傾聽自己照護的煩惱和壓力。

 

在兩百四十五名回答者中,男性為62人,女性為181人,性別不明者2人。此前厚生勞動省的調查顯示,照顧者群體中有七成為女性,與本次調查的性別比例相近。

 

就回答者的年齡而言,60歲以上占69%,50-59歲占22%,40-49歲占7%。對照護持續時間這一問題,24%的回答者選擇「五年以上,不滿十年」,占比最大;其次為「三年以上,不滿五年」,占22%;19%的回答者選擇「十年以上」。

 

在自由回答的欄位中,照顧者們表述了各自的真實想法。因照護而產生的幸福感和痛苦交織,沉沉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字裡行間展現出的,無一不是照護家庭的真實寫照。

 

一名來自東京都的六十多歲無業女性,目前正照護著患有失智症的母親,她表示自己想要將母親送入機構接受照護,但是無法找到合適的機構。

 

這名女性因照護而放棄工作,隨後卻在家庭照顧過程中漸漸感到力不從心、無力應對,便決定將母親送入機構接受照護。

 

但是,她從各個機構得到的回覆無一例外,都是「沒有空床位」。目前有空床位的,往往是些收費高的照護機構。最近,她前往距東京較遠的靜岡縣,終於找到了能夠入住的機構。

 

這名女性此前經歷了五年在家照護的生活。母親經常出門遊蕩。離家外出的母親「被車撞就好了」,她甚至有過這樣的想法。

 

如今,她對曾經這般不堪的想法感到自責,但她表示,回首往昔,那段日子就如同生活在地獄中一般。

 

「照服員上門照護的時間很短。雖然我也理解他們的難處,人手不足、預算不足。但是想到十年、二十年後會是什麼情況,我就覺得不如早些死了的好。真心希望行政方面能採取措施來應對這個問題。」

 

一名來自東京都杉並區的五十多歲女性,目前正在照護母親,她這般描述現今照護制度的不足之處:「目前國家積極鼓勵家庭照顧,照服員也會上門幫忙照護,但是他們是白天來的,其實比起白天,我們更需要夜間的幫助。家人的健康狀態也不可能一直保持良好,希望能夠有更多提供入住的照護機構(費用在退休金可承受的範圍之內)。」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回答者呼籲增強對照顧者的援助:

 

「目前對於照顧者的援助少之又少。心理援助更是完全缺乏。」(一名來自兵庫縣三田市的六十多歲男性,目前正照護著雙親)

 

「休假日還得忙碌家務,感到自己已經神經衰弱。希望能得到更細緻周到的援助。」(邊工作邊照護母親的五十多歲女性)

 

「突然有一天開始過起了照護生活。自身的想法、遇到的問題,不知該去哪兒傾訴,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希望能夠在事前獲得相關資訊。」(一名來自北海道栗山鎮的六十多歲男性,目前正照護著妻子)

 

「鼓勵的話語讓我焦慮。如果別人問我『你努力了嗎?』我會感覺很受傷。照護服務的自費比例從原來的一成增加到了兩成,如果這筆費用是用於增加照服員的工資也無可厚非,但是自費比例增加後,經濟負擔真的很重。」(來自大阪府八尾市的七十多歲女性)

 

「我認為有必要展開相關活動,加深一般市民對失智症照護的理解。我發現即使是身邊的人,對照護也沒有足夠的理解。」(照護了父母二十年的五十多歲女性)

 

眾多家庭照顧者藉著本次問卷調查的平臺,呼籲得到更多的援助,這也進一步體現出日本對於照顧者的援助手段匱乏的事實。

 

國家和行政方面無法給予照顧者充分的援助,其中有一個事實不容忽視──目前必須依靠他人照護才能生活的人數,正以驚人的速度激增。

 

為使用介護保險服務而接受照護及援助程度認定的人數,於二○一四年首次突破六百萬人。二○一六年六月,厚生勞動省發表的資料為六百零六萬人(截至二○一五年三月末),從這數字不難看出,我們已真正意義上進入照護社會。

 

這份資料與去年同期相比,增加了二十二萬人。我國公民中,每二十人就有一人需要接受照護。與介護保險制度開始施行的二○○○年度相比,是二○○○年度的二點四倍。同時,在接受照護程度認定的族群中,年齡七十五歲以上的高齡老人數量為五百一十七萬人次,占比87.3%。

 

那麼,由誰來照護如此龐大的族群呢?

 

「不願給家人添麻煩」,許多人抱著這樣的想法而入住照護機構,但是考慮到需要照護的人不斷增加,不難預見,入住機構也將變得愈發困難。理由不言而喻:目前僅靠退休金就能支付入住費用的機構相當缺乏。

 

例如,作為介護保險下屬機構的特別養護老人院(註:為「照護三級」以上高齡者提供照護服務的機構。),入住者每月需支付的費用為十萬日圓左右,但是目前有超過五十萬人在等待空床位。

 

與之相對,民營的照護養老院大多每月收費在二十萬到三十萬日圓。有時候在入住前還需要一次性繳納幾百萬至幾千萬日圓的費用。對於僅依靠退休金生活的人們而言,這筆費用是承擔不起的。

 

當然,選擇在自家養老或度過臨終時光的人數在不斷增加,也有不少人積極地開始了家庭照顧生活。

 

為控制社會保障費用支出,我國正積極推動家庭照顧,並採取各種措施,包括:增加介護保險覆蓋的日間照顧時間、完善上門照護服務、推出鼓勵家庭照顧的舉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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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無人知曉的房間:長期照護下,走投無路的家人的自白 》,寶瓶文化出版,  每日新聞大阪社會部採訪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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