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句話說,這種人往往以自以為是的方法進行溝通,而不肯用心去尋求雙方都認同的方式,結果當然是適得其反。跟他接觸的人不但完全無法接收到他的善意,甚至還討厭他的專制。
這樣的人格特質落實在生活當中,便是支配慾強、喜歡幫別人做決定、執念甚深、常在無謂的事情上堅持自己的想法,絕不稍加妥協,完全杜絕人際的溝通。
支配的確是一件讓人非常愉悅的事,這由全世界各地選舉時,總不乏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者,可以證之。雖說「民之所欲,常在我心」,但人民之「欲」,說來抽象,能由「我心」來斷定「民欲」,正是最大的支配。
一朝權力在握,所有資源盡由我來支配,高踞上位,呼風喚雨,看著底下想要支配次等資源的人,惶惶惑惑等待關愛的眼神,真是好不愉悅! 所以,一旦嘗過權力的滋味,恐怕是畢生都難以忘懷。
升斗小民,雖然沒有大資源可供支配,但支配慾並不減於政治人物,有些夫妻一生致力於支配爭奪戰,從開車的路線、另一半的打扮、家用的分配、家具的擺設、孩子的教養,到選舉哪一個黨派,無不全力以赴。凡不符其支配者,皆打入亂黨之流,不厭其煩地詳加再教育,直到對方不堪其擾而投降,方才罷休。
一位先生提到他那位有著強烈支配慾的太太時,苦笑著說:
「有一回,太太端出了一盤葡萄,我邊看電視邊吃,一不留神,把它全吃光了,太太從廚房出來,氣得罵道:『就不能留一點嗎? 非得吃光光嗎?』我自知理虧,只能陪笑道歉了事。
過沒幾天,太太又端出一盤葡萄,我吃著、吃著,突然想到前車之鑑,趕緊留下一些。太太從裡屋出來,看到留下的葡萄,又破口大罵:『奇怪欸!留這幾個葡萄幹什麼,就不會吃光嗎? 吃光了好讓人洗盤子呀!』你說,娶到這種太太,倒不倒楣?」
他笑稱他們家沒法治,完全是人治。
另外,一位滿腹狐疑的太太,則是對她先生多少年來的行逕百思不解,她氣憤地訴苦道:
「從結婚到現在,他一直拚命地幫我買東西。剛開始,偷偷拿著我的一隻高跟鞋,在大太陽下,走遍中山北路,為我找一雙又貴又漂亮的鞋子,我差點感動得痛哭流涕。但試穿之下,發現不大合腳,也不怎麼好看,覺得好可惜。
於是,我含笑謝他之餘,請求他下回務必帶我前去挑選。他雖滿口答應,但沒過幾天,又偷偷帶著我的衣服尺碼出去,為我挑回一件價值不菲的套裝,喜孜孜地叫我穿看看,可惜還是不甚合身。
從那以後的十多年來,不管我如何翻臉反對,他還是不斷地為我買回各式各樣的衣服鞋襪,每次為此吵架,他總賭咒發誓:『下回再幫你買東西,我就是小狗!』他就這麼不停地做了十餘年的小狗。
有一回,我氣極了!把剛買回來的毛衣從四樓丟下去,也只讓他灰心了一個月。一個月後,他又越挫越勇,變本加厲地買,真把我氣死了! 我是怎麼想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麼毛病!」
這般不死心的先生,確實讓人感到無限的好奇。在一個秋高氣爽的午後,我終於有機會見識到這位永不灰心的奇人。趁著他太太走開的當兒,我按捺不住地試探原委:
「既然你太太這麼不識好歹,你又何必多費事,為什麼不乾脆讓她自己去買算了!」
這位丈夫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糾正我:
「這你就不明白了,多少年來,我就希望給她一個驚喜,我就不信沒辦法買到一樣讓她完全滿意的東西!」
說到這兒,他還四下張望了一下,然後,壓低了聲音告訴我:
「何況,後來我發現她並不是真的不喜歡,她是純粹為反對而反對,上回,我就看到她把當我面丟掉的毛衣,又撿回來穿。你不知道啦!……她跟我這麼多年,我會不了解她!」
一番話真聽得我瞠目結舌。這位先生在支配慾作祟下,視太太的需求如無物,他稱呼自己買東西叫「必要消費」,太太用錢,則一律斥為「無謂的浪費」。
這位愛shopping和前述「葡萄事件」的太太同樣患了「支配症候群」,武斷地認定我心所想,即是別人的所「欲」,這種毛病,據說已和AIDS同列世紀黑死病,到目前為止,不但還沒發現有效的治癒良方,而且,病症詭異,發作時,患者極度舒爽,而周遭和他打交道的人則痛苦萬狀。
可怕的是,病患通常頑強抗拒患病事實,怡然享受舒爽病症,因此,看官交友、擇偶,可得培養洞燭機先的眼光,小心走避,否則,後患無窮!
雖然治癒不易,但仍勉力提供藥方一副:對付宰制慾強的shopping狂,要夠心狠。狠狠地丟掉幾次他購買的最貴衣物,而且,絕對不可因為「穿」之無味,棄之可惜,又撿回來穿,否則將全功盡棄。
(本文摘自《家人相互靠近的練習》,時報出版,廖玉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