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澤富美子
不但如此,我從東京搭乘新幹線往返大阪照顧媽媽,所以還是名符其實的「遠距離照護」。媽媽和妹妹同住在大阪府吹田市的老家,我每週或隔週回去一次,每次停留三天兩夜或四天三夜。
媽媽最初只是因為退化性膝關節炎無法走路,但如今全身肌肉無力,成為「要介護度五」的重度失能者。媽媽肩背怕冷,夏天也要披著毛料背心,她是真的身體發寒,讓人看了都為她感到心疼。
但穿著如此厚重,免不了會出汗。所以她白天大約二十分鐘一次,夜晚也差不多一小時一次,就會叫喚我們幫她更換汗濕的衣褲。
臥床的媽媽無論是翻身還是起床都無法自理,所以我們每次為她更衣時,必定從抱她自床上坐起身開始。
但我和妹妹都是身高不到一五○公分的小不點兒,光是完成這第一步驟就已經費盡折騰,我彷彿都能聽見自己的腰背在哀號
由於媽媽的手臂和肩膀骨骼變形疼痛,無法自行更衣,所以讓她從床上坐起以後,接著還要為她更換全身衣物。
我們為她把汗濕的外衣和內衣脫下,擦拭汗水後,再換上一身的乾淨衣裳,前後花費五到十分鐘不等。等到完成更衣的全部動作,我自己也一身汗了
好不容易大功告成,總算鬆一口氣,回到電腦桌前繼續工作,才不過二十分鐘,媽媽又在呼喚,那一瞬間真叫人感到萬分洩氣。
這種時候,腦海中就會不由得浮現出薛西佛斯的神話。薛西佛斯惹惱了天神宙斯,宙斯於是懲罰他將巨石推到山頂上,但是每次當他氣喘吁吁的推著巨石來到山頂時,巨石就會滾落山下,薛西佛斯便如此日復一日的重複著推滾巨石的苦行。
為了幫媽媽更衣,我的工作被迫一再中斷,必須全神貫注、一氣呵成的作業便完全無法進行。
夜裡每隔一個鐘頭就得起身一次,對我們這對前高齡期的姊妹來說,形同是要命的任務。如果夜晚勞累,白天可以補眠,那還另當別論,偏偏這是二十四小時無休無止的工作。
又如果只是一兩個星期的非常狀況,咬牙苦撐一下或許還過得去,但這可是不知要持續多少年的抗戰,怎不叫人感到前景茫茫。我們宛如過著走鋼索的每一天,或許哪天會一起倒下。
我一面幫媽媽更衣,一面說道:「我好像是在為娃娃換衣服呢。」
妹妹反譏:「既然要換,當然要幫可愛的娃娃換衣服囉!」
沒想到媽媽也不甘示弱,大言不慚的回道:「人家都說我皮膚好,看起來只有七十歲的年紀!」
妹妹每餐都為媽媽精心烹調營養均衡的飯菜,顧及媽媽牙口不好,食材必定切小塊、煮軟爛,處處用心。我於是對妹妹說:「媽媽每天都吃好料,怎麼也不會想死。」
妹妹嘴巴不饒人,吐槽我說:「本人一直想著要死才是有病呢!」
正在用餐的媽媽聽了差點噴飯,卻又強忍著笑,瞪眼說道:「是誰要死了!」
諸如此類一搭一唱的對話,不時在家人之間交鋒。事實上,我家目前面臨的處境,完全讓人笑不出來,但即使如此,我們也只能歡喜去做,至少試著發揮「笑的力量」。
我的目標不是「老老照護」,而是「朗朗照護」,讓照顧與被照顧的雙方都保持歡樂開朗,才是我所想望。
(本文節錄自《親愛的老媽,照顧妳我們很快樂!》,新自然主義出版, 米澤富美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