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偶爾回娘家一趟,屁股都還沒坐熱,就說:「爸、媽!他還要加班,我們先回去了。」為什麼要這樣說呢?因為老公在娘家那種把無聊寫在臉上,不熱衷也不應酬的臉,看了有夠討厭。敦促他跟爸媽多聊聊也沒用,引用某位姐妹的名言:「要叫老公跟爸媽聊天,就像要狗跳芭蕾舞一樣。」
為了結束置身這種情境的尷尬,女人只好在憤怒淹到嘴巴之前,自己站起說:「回家吧!」
久而久之,丈夫對於娘家人事物就愈來愈置身事外,根本就覺得沒事,而不是老婆替他免除了什麼事。等到他自己的父母有事需要徵召時,他理所當然的希望老婆分擔,當老婆議論「不公平」時,他們不是假裝不懂,而是真的不懂!
許多還大言不慚的說:「妳怎麼這麼見外?妳爸媽有事的話我一定會幫忙啊!」連娘家沙發是什麼顏色都說不出來,能弄清楚丈母娘吃什麼藥才稀奇。
中年女性談起這糾結,懊悔過去幾十年的方便行事,如今已經無法跟丈夫釐清因果,「若是有機會重來一次,從一開始就應該挺住,不管老公臉多垮,都不要心慌,一定要他知道,跟娘家父母的關係不能連基本都沒有……」大家義憤填膺的說著。
道理說來明白,但以我自己而言,想到老公在娘家時百無聊賴的樣子,就算讓我重來一百次,我還是寧可騙我媽說:「老公要加班,我們先回家了。」
那麼,輪到女人坐在婆家時,是什麼情況呢?
一開始誰都會努力跟公婆認真的聊、熱絡的聊、討好的聊。聊著聊著,卻發現老公躺在一旁「涼勢涼勢」,不幫腔也沒一點感恩狀,徹底的視為「理所當然」,此時女人對照老公在娘家的表現,不禁從腹底升上一股憤怒,深深覺得對不起娘家父母。
或公婆沒有意願把媳婦視為一個需要重新認識的人,只是一廂情願的用傳統標準檢視媳婦,於是女人漸漸對公婆關起心門,開始默默計算著夫妻之間的付出與回饋。
一旦有了這種心情,夫妻在照顧父母的任務上就很難合作了。
婚姻已到中途,無法期待老公徹悟人性,家務纏身,辛苦卻感覺不到回報的女性該如何自處?
失去了價值與方向感,尋覓新的意義之前,我們不得不回到根源思考:「為什麼我會陷入這種處境?」
害怕讓人「失望」嗎?最初丈夫希望我這樣做,而我不想讓他不高興,不假思索也沒釐清義務就做了,做著做著便成為習慣。
到了中年,感知時間有限,心力微薄,才開始在意「這樣過日子值不值得」、「其他事物是不是更需要我」,想陪伴自己年邁的父母,想在職場上最後衝刺,想把握小孩還願意跟自己相處的時機……不想讓丈夫失望的初衷,已經無法擺平內心多重需要的衝突,現在的我,需要為自己負責,對任務的輕重緩急重新排序。
或者,選擇擔任家庭主婦時,只想著可愛的小孩和隨心所欲的廚房,根本沒料到要照顧公婆?
一對夫妻決定誰上班、誰負責家務時,大部分是向最大獲益妥協,有機會賺得多的一方上班,另一方就多負擔家務。或者,認為女人有著不可取代的家庭功能,應該在家操持而放棄職場。這真是一條不歸路。
時至今日,家務有給的觀念仍不夠普及。曾經月薪10萬的友人,生育後辭去工作,變成家庭主婦。10年後,她面臨自信危機,考慮為自己投資二度就業的進修課程時,一直憂慮著:「我用的錢都是老公賺的,花在自己身上太奢侈了。」
朋友們幫她按計算機,別說10萬,就算以月薪5萬的管家行情計算,她在家工作10年至少應該賺進600萬,何況一般管家還有年終三節獎金呢!她卻只是苦笑。
愈來愈多女性選擇保有自己的工作,寧可賺得薪水,再從中抽出一疊付給管家和保母,但這種人生也有所失落。
對許多女性而言,親自照看幼兒,親自打理家務,是非常有意思的事,如果家務勞動的價值能被正視,有興趣當家庭主婦的女人應該比現況多得多。
回顧婚姻中的心路歷程,有問題的其實是夫妻對應,公婆只是所有共同責任中的一環。
哪一個開心照顧公婆的女人不知道公婆不是親生父母?那是一種跟丈夫之間有言或無言的協議,基於情感、也基於現實的平衡。
「今天我需要去上班,爸媽的事,請你來做好嗎?」這種溝通就像是「我洗衣,你洗碗」的分配,邏輯簡單又直接,不需牽扯「你媽對我不好」、「誰受得了你媽的個性」,那其實是無益於解決問題的討論。
婚齡超過15年之後,我才漸漸學會微笑而堅定的對老公說:「過年在你家待了3天,下週末請你跟我一起帶我媽去野餐。」
本來我也擔心這樣太白話,但是,心裡明明有這樣的需求,如果不坦然以對,就會為了強調自己的要求很合理而說出「你知不知道去你家很累」、「我媽一個人獨居好可憐」、「你感謝過我嗎」之類更討人厭的話。
因為預期對方不會接受我的要求,只好搬出堂皇的道理,想要加強自己說話的力道,試過幾次就知道這種習慣不只是效果差,還具有強大的破壞力。
如果對於自己的付出感到心安,表達自己的需求時,就不需要附帶指責,也不需要邀功。至於對方如何回應,那是對方的自由。
如果老公不願意滿足我的期待,我可以少做一點委屈自己的事,避免累積自憐與怨懟。
一個中年女人的自覺應該是:我所做的事,都出於自願。我不願意的,不再被勉強。
決定拒絕什麼,勇敢面對後果。拋不開的,就光榮的扛起。但我們不會停止思考,有沒有更雙贏的做法!
作者簡介_鄧惠文
如果按照正規的資歷介紹,她是精神科醫師、榮格心理分析師、作家、廣播及電視節目主持人。她參與戲劇演出和製作,還有一張舞踊的師範證照。私下她視自己為一種譯者與橋梁,為不同的對象譯解深層心理。這種譯解有時需要用語言文字,有時是戲劇或舞蹈,更多時候是無法形容的,心的靠近感。
從小唯一感興趣的一件事就是愛。愛很美麗但總讓人挫折困惑,為了能一直愛下去,不得不努力了解自己與他人,結果變成了志業。她與治療室、講堂上、生活中的有緣人們共修療癒,並持續書寫分享這些探索,目前已出版十二本書和兩本繪本。
她常描繪女性的感受和思考,因為「這世界總是割裂女人的角色和自我」,女人活在「是這樣,就不可能那樣」,「要這樣,就沒有那樣」的掙扎中。從年輕女孩的迷惘、人妻人母的蛻變,一路寫來,這次看她如何撫觸熟年心境,為讀者再次展現,人與人之間,必有情,才有理。明晰的看清心理,不是為了超脫,而是為了承載人情的濃重。唯有心靈能不蒼老,永遠為愛溫柔細語。
學經歷:
台北醫學大學醫學系學士、台北醫學大學醫學人文所碩士。
曾任台大醫院、萬芳醫院精神科主治醫師,台北醫學大學醫學系講師。於英國榮格分析心理學會、塔維史托克中心及伴侶關係研究中心、美國國際心理治療機構等,進修榮格分析、精神分析與婚姻治療。
本文摘自天下文化出版《我想看妳變老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