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首位挑戰波馬盲人跑者 要讓看不見的人生更精采

台灣首位挑戰波馬盲人跑者 要讓看不見的人生更精采

虎尾馬拉松二十三公里分組冠軍、台北馬拉松二十一公里第五名、金門馬拉松全馬第二名……,很難想像,二十四歲的呂冠霖兩年前只能跑四公里,現在他卻征戰國內外馬拉松賽事。今年四月,在全球以嚴苛錄取門檻著名、無數跑者心中的「終極殿堂」:波士頓馬拉松,也將看到他的身影。

更難想像的是,他是一名近乎全盲的視障跑者!他,也將是台灣首位挑戰波士頓馬拉松的視障跑者。

 

「八年前,我剛看不到時,我覺得人生要完了,要這麼黑過一輩子太長了,」現在,呂冠霖卻說,「我突然覺得,我的人生看不見後才開始精采。」

 

從小成績總是第一名、生活無憂無慮的他,國三下與表哥去看電影弄丟眼鏡,到眼鏡行驗光時,才發現左眼竟完全看不到,抽血檢查診斷是全球一年僅有五人會得到的粒線體視神經病變。短短三個月,除了左眼全盲、右眼的視力也從一.二急遽惡化到僅有○.○二(指物品在眼前二十公分處才能看見)。

 

美好人生一夕變調,他每天早上不敢睜開眼,因為不知道未來該怎麼辦,夜深人靜時,多次想終結生命,「都用棉被看可不可以就是……,可是棉被也有縫隙。」呂冠霖用幽默化解當時心境。

 

儘管家族從沒人罹患醫師口中的母系遺傳視神經病變,呂冠霖的母親仍萬分自責,帶他南北奔波,跑了十幾家醫院、試過數十種民俗偏方,四處求神拜佛。但命運的網,彷彿愈是掙扎,它就收得越緊。種種努力,全以失敗收場。

 

絕望中,呂冠霖靠加分考上第一志願高雄中學。下課時,他怕同學欺負,只能裝睡。一個月後,特教老師要確保他上、下學沒障礙,要他獨力從班上走到校門口,愛面子的他刻意走得比平常快,想甩開後頭的老師,卻在快到校門時重摔一跤。他忍住腳痛和眼淚,卻聽到老師冷冷地說:「還好嗎?沒事的話就自己站起來!」

 

 

需要的絕非埋怨,是行動 努力撕標籤 從吊車尾拚到書卷獎

 

「我告訴媽媽我想要休學,因為我真的累了。」那天放學,搭火車奔波求診途中,當媽媽用手畫著隔天要考的數學圖形在他手心上時,身心俱疲的呂冠霖崩潰大哭,媽媽的淚水也撲簌簌如雨下,「對不起,我沒把你生好,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但如果哪裡有一絲希望,我都會帶你去試,別放棄好嗎?」

 

瞬間他懂事了,也明白了,「即使我再痛苦,身旁愛我的人也只能難過地陪著我,但跌倒了我必須自己站起來。」

 

生活還得繼續,呂冠霖開始學習向人求助,讓看不見成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一念之間,他發現老師沒因為他看不見黑板,剝奪他的學習機會,反而牽起他的手,畫給他看;同學沒因為他看不見欺負他,反而拉著他的手走路,甚至還有同學說要把一隻眼睛捐給他……。

 

看不見的自己,可以做什麼?深知愛與溫暖,能讓弱勢的人不輕易認輸,希望成為一個專業助人者的他,選擇進入台師大心輔系。

 

但北上求學起初並不順遂,除了因不熟悉盲人輔具,大一上成績是全班倒數第二,還因當時學校選課系統需要填認證碼,盲生根本無法自行操作,導致他沒選到所需的學分。「我問老天,一定要這樣對我嗎?」他決定到教務處說明視障生的選課困難,不久,台師大成為全台首例各障別學生均享有保障選課權益的學校。這件事給了他極大鼓舞,「需要的絕不是埋怨,而是採取行動,貼近自身想要的改變。」

 

之後,呂冠霖進步到摘下書卷獎,還赴美國西雅圖遊學,與三名視障者到日本自助旅行,並推廣盲人棒球。他也體驗泳渡日月潭、衝浪、路跑,到澎湖、中國長春進行一個月的偏鄉教育。他靠努力,撕下一個又一個盲人標籤。

 

 

而他會接觸馬拉松,竟是為了減肥。第一個行動就是在二○一六年虎尾馬拉松報名截止前一天報名人生初半馬,接著又報名一七年的金門馬拉松。

 

呂冠霖從小最痛恨體育課,過去一次最多就是跑四公里,身邊所有人都不認為他能跑馬拉松,「我媽覺得我會跑到死掉,一直說不准去。」惟獨他在台大視障夜跑團遇到的陪跑員吳家銘不斷鼓勵他,「人生如果每件事情都要準備到百分之百,就會錯過很多機會。」

 

雙方第二次練跑時,呂冠霖覺得腳的狀況差,請吳家銘跑到八公里時一定要叫他,「可是他都沒跟我講。」當吳家銘告訴他已經跑了十公里,他竟以為是騙人的,隨即把記錄距離的錶拿去問路人,這讓吳家銘抓狂:「你竟然願意去相信一個路人,也不相信你自己!」

 

多給自己機會 未來就不一樣 每月練跑28公里,進步到兩百公里

 

「他(吳家銘)在做建築,上班滿辛苦,下班回家換衣服,也沒吃飯,陪練到十點多,再回家吃晚餐。」這讓呂冠霖反省,「他這樣陪我練,如果自己沒盡全力挑戰自己,好像有點對不起他,也對不起自己。」

 

「人生很多事一開始都是難的,不是因為相信自己做得到才去做,而是做了以後你真的不知不覺會看到。」持續練習下,呂冠霖不但半年瘦下十公斤,更從一個月只跑二十八公里,進展到兩百公里。

 

「我覺得陪跑員比較幸運,兩萬多個跑者才幾個陪跑員?這個機會才得來不易。」吳家銘不諱言,反正自己要跑,不如多帶一個人跑,做自己認為熱血的事,就能不顧一切,非常有成就感。

 

原來牽起視障跑者與陪跑員的,是一條有溫度的繩子。

 

只不過,跑步之外,視障者的實際生活仍有許多現實要面對。三年前,呂冠霖父親騎車時被闖紅燈的機車騎士撞上過世,家中經濟只靠做美髮的母親獨力支撐;大四實習期間,師長一看到他帶導盲犬,又得知他母親不過從事美髮,竟對他說:「你視障不適合當老師,沒關係,人生有很多事情不用那麼堅持,回家幫客人洗頭或按摩好了。」

 

其實明眼人,也有他的盲目。

 

「我希望用自己實質行動,讓大家知道視障者不是大家想的那樣,被困在那裡,」說這話時,呂冠霖的雙眼乾淨澄明。「雖然爸爸車禍過世,但我深信天上的他一定會以我為榮!」

 

「如果你願意給自己多一個機會,未來就可能不一樣!」一六二公分的呂冠霖,志氣和眼界卻無比大。未來,他希望成為一名行動諮商師,用自己的生命經驗,告訴更多人即使身處黑暗,也能迎向光明。

 

呂冠霖

 

呂冠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