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歲月中注入美麗的生命!那些癌症病人教我的4件事

在歲月中注入美麗的生命!那些癌症病人教我的4件事

值班的日子。我才踏進安寧院的大門,就見到金柏莉臉色凝重地由二號房間出來;一看到我就急急向我招手。

文/許建立

 

金柏莉是二號房間病人珍妮的妹妹。當卵巢癌末期的珍妮還在溫哥華總醫院的安寧病房做疼痛處理時,我就見過。

 

自從珍妮三個月前入住到這家安寧院之後,她幾乎是一有空就來陪伴姊姊。當然還有其他的親友;她們有時是輪流,有時是結伴而來,因此二號房間幾乎經常都熱鬧滾滾。

 

由於在兩個地方有過多次接觸,我和珍妮以及她的家人都很熟稔,由每周的探訪,對珍妮的背景也有了多少的認識。

 

六十歲不到的珍妮,長得白胖,個性非常開朗。一生未婚,未發病前是財稅規劃師,收入頗豐。她喜歡打扮、旅遊、美食、社交活動。都入住到安寧院了,手指、腳趾卻都還定期請化妝師為她塗得紅艷亮麗。

 

安寧院的伙食本來不錯,也隨時有茶點供應,她的房裡卻各種零食不缺。

 

那是她請妹妹們買來大家聊天時同享的,連其他房間的病友、職員以及志工也常身受其惠。她說錢財賺來是為享用的;否則要是真成了「錢在銀行,人在天堂」 ,豈不冤枉?

 

不過,她的妹妹們也特別指出珍妮樂善、好施,經常接濟家境較差的親友,更定期捐款給慈善機構等事…。

 

每當聽到妹妹們提這些事,她都輕描淡寫地說:上天讓她賺錢,就是要她與大眾分享;她不該辜負老天的美意。

 

她被診斷出卵巢癌時,已是轉移多處的末期。癌症中心醫療小組的醫生告訴她如果積極治療,大概還可以拖上個半年、八個月,不過,治療過程將使她的生活品質大打折扣。

 

她與妹妹們把病歷送到朋友介紹的紐約一位著名的癌症專家那兒,聽取第二個意見。當這位名醫做了同樣的結論後,珍妮就決定放棄治療。

 

消息傳出後,許多同事與友人都紛紛勸進,他們告訴珍妮:有治療才有希望;說不定會有奇蹟出現;反正加拿大有健保,一切免費…等等理由都搬出來了。

 

珍妮卻只是淡淡地回應說:要是她飽受無謂的折磨後,才只多換來幾個月的生命,沒有意義;雖然醫療免費,她卻也不願意做那種浪費醫療資源的事。

 

做了這個決定之後,珍妮立即辭去工作,並由幾個妹妹陪同去了一趟地中海的遊輪之旅。回來後不久,就因疼痛難當而入住安寧病房;症狀得到緩解後,又轉到安寧院來…。

 

由於最近珍妮病情已惡化到令她雙腿無法動彈,上下輪椅也倍極辛苦,她的病床就是她絕無僅有的活動空間,但是她並不曾以此為忤,或口出怨言。

 

獨處時,她喜歡靜靜地看書,或看電視。有訪客時,她則是和親友談笑打哈,一點都不像是在等待大限到來的病人。陣陣笑聲也給太過寂靜的「末期病人的住家」注入不少生氣。

 

由於珍妮跟我算是「老相識」,她喜歡我為她做能量調整與腳部的指壓按摩。為她做能量調整時,她都閉著眼睛、接受宇宙療癒的能量,直到睡去。不過,在我為她做腳部按摩時,健談的她就滔滔不絕地講個沒完。

 

有一次,她問我說:「你會不會因我死到臨頭卻還活得這麼開心,而覺得奇怪?」我沒答話。

 

她自己接下去:「我知道我的日子已然屈指可數。但是愁眉苦臉,也過一天;眉開眼笑,也過一天。倒不如在自己僅有的時光裡注入些活力與生命,而活得開開心心地,直到那時刻來到為止。」

 

其實,這也就是安寧療護的真諦:「雖不能在生命中添加時光,卻可以在時光中注入生命(Although we can’t add time to life, we can add life to time)」。

 

珍妮這麼有智慧的生活態度,真叫我衷心羨慕她如此懂得,「好活」地把所剩無幾的生命活得發光、發熱…。

 

這一天,從來賓接待站到二號病房只有幾步路。我一走近,金柏莉說她姐姐情形不好,並要她找我進去看她。

 

一進房裡,見到平時生氣蓬勃的珍妮病懨懨地躺著,臉上了無血色,我的心一陣抽痛。

 

她顯然知道我進來,用力地睜開無神的眼睛,示意我在床邊的椅子坐下後,就伸出手讓我握住,同時用微弱的聲音說:「我知道今天你值班,所以我高興有機會向你道謝、也告別…」

 

聽到這,我急急地問她說:「妳還好嗎?」她有氣無力地答道:「我怕我撐不過今天晚上…。」

 

病人對自己的病情其實比誰都清楚;珍妮既然這麼說,大概她心裡有數。

 

我一邊心疼地將握住她的手加了些力道,一邊問她心中平安不平安。聽到我這一問,她面露微笑地點點頭。

 

停了一陣子,她開口繼續說道:「你是位非常善良的好人;我要鄭重地謝謝你這些日子來的陪伴 …」說到這,她不停的咳嗽。

 

我趕緊拿了她裝水的杯水,並把杯中的吸管放到她嘴裡。吸了幾口水,咳嗽終於停了下來。

 

為了稍微輕鬆一下嚴肅的氣氛,我也學她的口氣說道:「妳也是位非常善良的好人;我也要鄭重地謝謝妳這些日子來教我的功課。」說完,我告訴她這些話完全出自肺腑。

 

而且,我更加重語氣地感激她教我如何選擇不做無謂的治療,而善用有生之日,活出最美妙的餘生…。

 

珍妮聽了,點頭笑道:「這一生我的確活得無憾無悔…;就是即將離開的現在,我也把事情都處理妥當,和妹妹們以及所有的親友都已道謝、道歉、道愛,甚至道別了…。

 

雖然想不到這麼快就要永別,不過,我已多活了這麼久,不該貪心的…。」斷續地說到這,氣若游絲的她頑皮地眨眨眼之後,就疲累地閉起了眼睛。

 

望著已是薄暮時分的窗外,想著就要日落西山的珍妮,我一面輕聲讚歎著:「好活、好死;美麗的生命!睿智的選擇!」,一面為即將遠行的她修起藏傳佛教的「頗瓦法」,祝福她在神佛的帶領下,穩行慢走,步向平安、自在、喜悅。

 

(本文獲「醫病平台」授權轉載,原文刊載於此)